慕风终是唤她本来的闺名,这一唤,有些什么,其实是回不去的。
不过听着顺耳罢了。
她听得出父亲话里有话,她也知道,她的姑姑慕雪,当年,在前朝的宫中虽颇为得宠,最后,却是死于难产。
姑姑诞下的皇子,就是后来被太后收养的轩辕聿。
可,每每宫里与宴,她和他纵有着表亲的关系,仅能远远地看着,并不真切。
直到,上元佳节,隔着面具,他和她更为接近时,却,只是成就了阴差阳错的一段姻缘。
“父亲,女儿——”她想说的字,始终没有说出。
那两个字,仅是:好累。
只是,她知道,父亲,应该比她更辛苦吧。
身为尚书令,三省中名义上最高执权机关的长官。
其实,一步步走来,岂会不艰险呢?
“父亲,不用送了,女儿认得回房的路。”
她认识回房的路,只是,再不认识,那段通往他心头的路了。
曾经,她那么想,去走那条路,在得到他赐予这个孩子后,却……
天永十三年十二月廿五日。
天曌宫,承欢段。
这一月,宫中发生最大的事,莫过于姝美人被太后以失德之罪,发落至暮方庵清修,而轩辕聿一反常态地并未阻止。
或者不该说一反常态,这,不过是君恩凉薄的另一体现。
因为,这月余,轩辕聿仅宿在承欢殿中。
承欢殿内,亦永远只是那一位后妃承恩。
这后妃,就是已经身怀七个月身孕的醉妃。
宫中身怀有孕的后妃都被先行送往颐景行宫,独独留下的醉妃。
诸妃艰难想象,为何一名身怀有孕的女子能如此长得圣宠,而太后,又显然并不管束。
于是,诸妃仅能寄托于皇后身上,每日往中宫陈锦处定省时,没少说过些许的口舌,但更奇怪的是,平日里素来愚钝的皇后,在这个冬天,不仅仅愚钝,更为懦弱。对于她们提的话,非旦一句话茬都不敢接,甚至屡屡借着缘由去打断。
这样一来,诸妃自没有其他的法子可寻,也消停了不少。
既然太后,皇后都置之不理,那么谁都不会愿去做这会违背圣心的出头之人。
夕颜卧于榻上,卯时未到,天际犹黑时,她终是悠悠醒转过来。
这月余来,每晚,她都睡得很沉,沉到翌日清晨方会醒来。
夜间,无梦,更不会惊醒。
不知道,这是不是张仲为她疗毒初见成效的另一获益处。
月余来,张仲每日都会给她熬药,黑黑的汤药,喝下去并不算难喝,张仲只说,这药能抑制住她体内的千机之毒。
除了药之外,每日还会在她的左手手腕上施针。
双管齐下的疗毒法,是颇见成效的。
每五日一次的毒发,她在服用药及施针后,浑身纵是冷冽抵心,却再没有噬心的感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每发作一次,冷冽感就减退一分。
每每毒发的日子,她没有让轩辕聿陪她,而他每次,也再不勉强她,只把她抱到火床上。
火床纵然很烫,可,却没有最初那日烫炙手心的感觉。
当然,她的背部亦是完好的,没有烫炙得面目全非。
这些,是让她的心底,有些欣喜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肌肤有损伤,不为别的,仅为了,那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但,她同样不希望,他为了她,再去忍受这炙烤的折磨。
值得度幸的是,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好。
她躺在火床上的时候,他会退出石室,直到清晨,才进来把她抱回去。
是以,一月间,仅有每隔五日的一晚,他不会睡在她的身旁。
其余的时间,他都会在承欢殿拥着她入睡。
今日,也不例外。
她撑起手,看着犹在睡梦中的他。
这月余,不知怎地,总觉得他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曾问过同样负责他龙体安康的张仲,张仲只是说,皇上操劳政务所致,只需膳房准备药膳滋补即可。
但,药膳用了这一月,却是眼见着,没有多大的效果。
她瞧在眼底,心底,是不舍的。
现在,因她的侧身,锦被稍稍坠下一角,她拿起被子,轻轻地,盖到他的身上,离卯时,尚有一刻的时间,他还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多睡一会。
这一盖,她看到左手手腕,那月牙形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点点,这个点子,并不算小,仿佛是血凝结后的朱砂,她记不清这个朱砂究竟出现在何时,似乎,在第一次施针后就出现了,彼时,她是犹在睡梦中觉到疼痛,被惊醒时,看到张仲已然在施针。
他说,每日辰时施针,方能配合那汤药治疗,把这千机毒抑制下去。
但,只是抑制。
这套法子,是他才研制出来,并不晓得是否能彻底清除。
她闻听后,仅问了张仲一句,对孩子,是否会有影响。
张仲的回答是确定的,不会影响她腹中的胎儿。
只这个回答,就够了。
彼时,怡逢轩辕聿七日一次的免朝,他陪在张仲身旁,看着他,她愿意相信这句话。
她知道,他是值得她去信赖的。
有他陪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纵然身子越来越重,心情,却再不会重到无法承受。
她突然欣喜地想起,今天,是天永十三年腊月的廿五日,按着祖制,明日,廿六日“封笔”、“封玺”后,他就可以一直歇息到正月初一再处理政事。
而,那时,他们应该就在颐景行宫了。
很美的一个名字,那里,据说,不仅有药泉,还四季如春。
应该能让他看起来气色不好的身子,好好调理一下罢。
这般想时,她唇边嚼了笑意,静静地伏在他的臂弯里,这也是昨晚,她入睡前的姿势。
这么伏着,她觉到,他的手臂用力地拥住她的,身子一紧间,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醒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将手覆到他的腰上。
他穿着中衣的手轻轻抚到她的手上,低语喃喃:“今日,朕上完朝后,一直可以陪你歇到正月初一。”
“嗯。”
“明日一早,咱们就启驾去颐景行宫,你体内的毒听院正说,抑制得很好,待到了行宫,靠着药泉调理,就不需再用火床了。”
“嗯。”
“是没听清朕说的话,还是没睡醒呢?”他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不悦。
与他相处久了,就越来越觉得,他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般,甚至于,比孩子还孩子。
她稍抬起脸眸华若水地凝着他:“那皇上想听臣妾说什么?一切皇上安排就是了,臣妾——”
她顿了一顿 只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皇上的安排。”
他的手滑到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她细腻圆润的下颔,带了几分促狭:“哦,朕安排,你都听呐——”他的尾音拉得很长,却又不说出下半句话,夕颜贴着他的脸,亦不作声,只拿手反握住他的手,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手,竟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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