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妃已由稳婆开始接生,臣也开了保身汤药,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还请皇上在这稍候。”
张仲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他清楚,这一胎,早产了三个月,加上母体本是孱弱,如今虽千机之毒悉数被度得差不多,却依旧是不容乐观的。
可,除了开出那一副固元的汤药、安慰此时焦躁不安的轩辕聿,他所能做的,真的有限了。
殿门虽关阖着,可,里面太安静了,安静到甚至连张仲的话听起来,是唯一的声响。
这,让轩辕聿更深的不安起来。
犹记起,周昭仪生产时,他于殿外候过,那惨叫声,是震彻整座宫院的。
为何,这里这么安静呢?
难道说,夕颜已经--
一念起时,他根本无法安然于殿外。
袍袖一挥,不顾张仲的阻止,就要进得殿去,恰此时,殿门开启间,步出之人,却是离秋,她反身关阖上殿门,微福身:
“皇上金安,娘娘让奴婢出来告诉皇上,一切安好,请皇上不必担忧。”
轩辕聿墨黑的瞳眸微微眯起,离秋的脸上的看似十分平静,岂止离秋呢?张仲的神色,同样是太平静了。
但,正是这些看似的平静,让他无法做到平静。
岂止离秋呢?张仲的神色,同样是太平静了。
难道里面的情况真的并不危急,是以,连张仲都无需进去么?
夕颜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包括殿内的安静,不啻是她故意忍着,为的,就是不让他担心。
师傅的性子,他同样清楚。
师傅若是进去,只会让他更加心急焦虑。
而,师傅不进去,不过是另外一个意味,尽力之后的听天由命。
他不再犹豫,径直就要从他们当中走过,步进,那烛光通明的天曌殿。
身后,两侧都是宫人跪倒,恳请他不要入血房的声音。
什么龙体冲撞,什么祖制不容。
真是可笑至极!
进一个血房,就会如此,这天下间,难道,他的真龙一辈子身份,需要忌讳着这些么?
眼见着阻不得他,李公公一径地跪下,死死抱住他的腿:
“皇上,不能进啊,皇上!”
李公公这一抱,几名太监立刻都跪着扑上前来,纷纷抱住他的腿,眼见是死活都不让他进殿的。
他,动不得分毫。
他的唇边忽然划过一道犀冷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嗜血的杀戮之气:
“好,好!谁,再拦着朕,杀,无赦!”
他硬声说出这句话,脚猛地一踹,直把那些抱住他腿的太监一并地踹落至阶下,可见,用力之狠。
李公公从阶下又连爬带滚地拖住他的龙靴:
“皇上,会冲撞--”
接下去的话,李公公恁是再说不出,他看到,皇上抽出腰间的佩剑,只一指剑锋直抵他的喉间。
李公公噤声间,轩辕聿已‘呯’地一声踹开了殿门,殿门开启间,他将佩剑回,指向殿外的所有人,眸光如电:
“谁再拦着朕,朕就立刻杀了谁!”
殿外,所有的宫人,都一并跪叩在地,依旧哀哀求着,张仲站在那,望着这位少年天子此时截然不同往昔的暴戾,却再没有去阻一句。
若不去,真有什么,轩辕聿定会遗憾。
因为,现在,无非是尽完所有的人事,听得,莫过是天命。
所以,站在院正的角度,他阻了最初的一次。
现在,站在师傅的角度,他不会阻他。
他进去,对夕颜,该是百利无一弊的,毕竟,他精通医术,在产房内,能胜过任何医女。
轩辕聿对这些哀求声置若罔闻,他听不见,他只听得见,在那屏风后,她的呼吸声,是那么的急促,还有那压抑于喉间忍痛声。
是的,忍痛。
转过屏风,他看到一名主接产稳婆正跪于夕颜张开的腿际接产,另两名稳婆刚在一旁充做助手,还有三名医女,替夕颜不时擦拭额际、身上的汗水。
而,他的夕颜,双手紧紧抓着悬于梁上绫锦制成的带子,口中,咬着一块白色的布条。
所以,她根本不会叫,再痛,都不会叫。
怎么会不痛呢?
不止她的额际、身上,连榻上的锦褥都被她的汗水濡湿,她的发丝更象是从水里捞出一般,没有一寸是干的,都黏于她的脸颊,让她苍白的脸色,愈显出力竭的憔悴。
“娘娘,屏住气,用力,对,再用力!”接生的主稳婆聚精会神地根本没有发现轩辕聿进来,仍在喊着话。
“住口!什么屏住气!她哪来力气?要你这蠢婆子何用?”轩辕聿怒斥一声,近得前来。
那主稳婆这才发现圣驾进入血房,一时无神,不知道该要跪叩迎接圣驾,还是继续接生。
眼见着,这皇上对接生全然不懂,却闯进这最容不得九五之尊进的血房。
而她,是不能逾上赶皇上出去的。
轩辕聿径直坐到夕颜的身后,用力扶住她的肩膀,他触得到一手温暖的汗意,也触得到,她浑身虚脱地无力。
“皇上,老奴都是这么接生的。”
“这么接,她能受得住么?”轩辕聿一边怒斥着一边将夕颜口中塞着的布条取出,话语里,随着这一举止,顷刻仅有柔意溢满,“何苦这样呢?朕又不是听不得?”
“您,何苦添乱呢……”夕颜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复缓缓道,“继续……”
这句话,真的好难说啊,因为,此刻的他,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
轩辕聿的手愈紧地扶住她,刚刚,他确实急火攻心了些,稳婆自然是比他懂得接生,他真是添了乱。
只是,看到她这么难熬,他的心,做不到不乱啊。
他望向不知所措的稳婆,语意依旧凌厉:
“还不快点!”
“诺,诺。”
这事,怎么快得起来啊,主稳婆战战兢兢地低下脸,凝注于夕颜的腿间,道:
“娘娘,觉到阵痛,再用力一点,屏气,用力。”
轩辕聿拥住夕颜的肩膀,想去松开她紧紧抓着那垂下的绫带,夕颜却微转脸,断断续续地道:
“出去……这……是血房……”
“朕,就是要陪着你,你还有力气管朕不成?”带着赌气说出这句话,他知道,不过是让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夕颜轻轻摇了一下脸,他果真不愿出去。
她也没有力气再多说话,大部分力气都用在了生产上,此刻,连痛吟声都快熬不住。
可,她不要他担心啊。
偏偏他把那布条取走,现在,要熬住喉间的喊痛声,真的好难。
她的手用力握住那梁上的绫带,身子,甫要用力,只把那绫带勒紧于腕上,缚出血色的痕迹来。
这些血色痕迹,是抵不过身上的疼痛。
“别再拉着那绫带,你要把自己勒坏么?”耳边是他焦灼的声音,他不由分说地将大手覆到她的手上就要替她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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