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聿一手支卧于榻上,睡得显见并不踏实,听得她刻意放轻的步履声,已睁开瞳眸,道:“皇后,回来了?”
“是,臣妾回来了,周昭仪已服下汤药,请皇上放心。”
“有皇后代劳,朕自然放心。”轩辕聿对着她,复笑了一笑,这抹笑里的意味,他知她是看不懂。
他也不需她看懂。
“皇上,有件东西,臣妾不知道,该不该呈给您看。”
“哦,是什么?”轩辕聿眉稍微扬,漫不经心地道。
陈锦仿似犹豫了一下,方下定了决心,双手奉上那块白色的丝帕:“皇上,这是刚刚皇贵妃复宫女,呈上来的帕子,说是——”她顿了一顿,瞧见轩辕聿仅淡淡地扫了一眼,丝帕上的血迹,并没有多少的动容。
“是什么?”他问出这三个字,语意冷漠。
“说皇贵妃又咳血了。”
“哦,传院正起瞧了么?”
他的语意中仍是没有起一丝波澜,可,只有他清楚,在触到那丝帕上的血时。仿佛,那血是从他心口流出的一般的疼痛。
他,不能再疼痛了。
麻木吧。
麻木了,才好过一些。
最后为她做完一些事情之后,他该让自己永远的麻木了。
“已经传了,只是,皇上,皇贵妃是身子都这般了,您看,若再分心照顾皇帝长子,怕更是不好的。”皇后低声道。
皇贵妃既然咳血,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自然是不能再哺乳皇长子了。
那么,这个孩子,是否能提前由她来照顾呢?
这,才是她意外得到这方帕子最想要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静待轩辕聿的回答,轩辕聿仅是饶有兴致地睨着她,却并不说话。
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宫人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李公公踉跄地奔至殿外。
难道,皇贵妃不好了?
她尚来不及多想下去,旦听得李公公道:“皇上,有急事禀!”
“怎么了?”轩辕聿的声音,是平静的,这份平静,让陈锦不禁望向轩辕聿,轩辕聿的目光凝着她,目光里,却有一种让她觉到深深恐惧的东西。
“周昭仪小产了!”
“哦——”轩辕聿应了一声,凝着陈锦的眸光,带了一缕笑意,一如今日,他一直对她笑的一样,“皇后,你给昭仪送去的,是什么汤药?”
罪妃 40
陈锦的神色随着轩辕聿的这个发问,骤然一变。她望向轩辕聿的目光,也再做不到镇静自若,甚至于,甫启唇,连语音都带了颤瑟的味道:
“皇上,那碗汤药,不是您命臣妾端去的么?”
“是朕命皇后端去的。”轩辕聿淡淡地道,依旧手支着颐,睨着陈锦,“但,朕问的是,皇后假借朕的旨意,又在汤药里额外加了什么呢?”
“皇上,您怀疑臣妾?这一路过去,汤药都是由宫女端着,若是臣妾要加什么,也没有机会啊,若皇上不信,可传那名宫女一问便知。”
随着这句话,陈锦扑通一声,跪于地上,语意哀哀。
“宫女?皇后这倒提醒朕了。这隶属后宫之事,本不该朕再过问下去,该交由太后处置才是。”轩辕语锋一转,向殿外唤道,“小李子,带皇后去太后那,传朕的口谕,今日之事,还烦请太后做个发落。”
“诺。”李公公躬身应命道。
直到此刻,轩辕聿的言行,终是让陈锦明白了。
她真是蠢傻,他给了几分颜色,她就以为能开染铺了。
实际呢,不过是他设下的局。
谋害皇嗣,这个罪名,罪可诛族。即便太后要保,都得避嫌三分。
轩辕聿,真的,太狠心、绝情。
但,他本就没有对她用过情,又何来‘绝’这一字呢?
她算是明白了,为了那名女子,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用做部署中的一环,更何况是她?
“皇上,臣妾算是明白了,您的心,是冷血的。臣妾真担心,您的这份冷血,很快就会把您最喜欢的那名皇贵妃一并伤害!”
陈锦尖利地说出这句话,再没有顾忌。
因为,她清楚,他设下这局,定是不容她做任何转圜。
哪怕,太后要为她做转圜,都是不能够的了。
“皇后,你好不容易学来的贤惠,怎么转眼就忘了呢?”
轩辕聿目光瞧了一眼陈锦手中的丝帕,李公公注意到主子的眼色,忙上前:“皇后娘娘,奴才这就带您去见太后。”顿了一顿,不怕死地道,“这方丝帕,您还是留下吧,您带着去太后殿里,血光冲撞了太后,可是不好的。”说罢,李公公伸手就要去拿。
陈锦冷冷看了一眼手中的丝帕,只轻轻一挥就把那丝帕扔进炭盆中。
“这帕子既然是咳出的血,恐怕会传染人也说不定,倒不如烧了干净!”
仍帕的手尚未收回,语音未落之时,她只觉眼前一花,听得清脆‘啪’的一声响时,轩辕聿身形微动已然到她跟前,而,她娇嫩的脸被他掌掴得连参云髻都松散下来。
“带出去。”轩辕聿冷冷说出这三个字,手迅疾地往炭盆内伸去。
“皇上!”李公公惊呼一声,轩辕聿却已从炭盆内将那丝帕执起。
虽被碳火燎伤了帕的锁边处,只是,还算是完好的。
他紧紧攥住这方帕子,知道,自己的掩饰,终是失败了。
不过,不要紧,她不知道就好了。
他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陈锦在他身后,突然不管不顾地笑出声来:“皇上,您要证明您的心不冷血,也不必如此呀。”
她笑得太过于大声,以至于李公公骇得让宫女几乎半拖着把她带出殿外。
笑声久久回荡在空落的殿内,是的,空落。
这些后宫宇,哪怕是偏殿,都太大太大,空落得让人心里,再怎样填,都填不满。
而,他只有握紧手中这方丝帕,贴近自己的胸,才能稍稍将心底的那隅空落填满。
他的心,真的冷血了么?
或许是的。空落落的心房,流淌的血,很快就会变冷,然后,噬夺掉一切。
“皇上,院正大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是值门太监的通禀声。
“进。”
他简单的说出这一字,听到张仲的声音旋即在耳边响起:“皇上,该服药了。”
又要服药了么?
似乎,现在的频率已经减缩到两日一次了。
真快啊。
“周昭仪小产了。”张仲放下药箱,取出里面的瓷瓶,似普通的回禀,又似不止如此。
“一如我前几日和你说的一样,她的胎儿,因着促孕汤药的缘故,本是不稳,她为了怕被下药,又偷偷倒去安胎的药,加上忧心忡忡,早几日,就有胎死腹中的迹象,这样‘小产’,对她的身子,总算是好的。”张仲劝慰般地添了这句话,将瓷瓶内的药丸倒出,置于碟上,呈于轩辕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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