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琳琅,终究只是一段网上故事,于她是“一网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于我却是“情到深处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我们的故事,注定了没有结局,只有误人误己。
那晚九点,我终于又一次在自己家的电脑上了网,给玉琳琅发了最后一封E-mail:“琳琅,我们离婚吧。”
关上电脑,妻子对我张开怀抱:“怀迎你回到现实世界来。”
第12章 负你一生心
要在多年之后,我才会知道,我欠负宛仪的,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永恒的一生。
初识是在粤秀酒楼。那是1990年的春天,我刚到广州,一时找不到合宜的工作,只有揣下名牌高校的毕业文凭,暂去酒廊做了一名穿白衬衫打黑领结的侍应生。
宛仪是粤秀最受欢迎的公关小姐,聪明活泼,能歌善舞,倾慕于她的美丽的人不计其数,她却独独对我青睐有加,常私下里说:“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我微笑不答,心下倒也颇有知己之感,不过明知道这种风尘女子绝非良配,所以在一起时虽然有时也玩得很疯,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久我应聘到一家商贸公司做业务代表,宛仪仍是常来找我。她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刻意化淡妆着长裙时也就是斯文纯善的一个好女子,听说中学时电脑打字还拿过第一名呢。办公室里少有这样美丽的女客,每次她走后都会有年轻同事追着我打听她的工作背景,我总是但笑不语。
这天宛仪来的时候我恰好正在接待一位深圳客商,两个人一照面,客人先喊起来:“哟,这不是宛仪小姐吗?昨晚我们特地去粤秀找你没找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这可真是有缘哪。”宛仪一愣,立刻便笑得如花枝颤:“张先生,好久不见,今晚你还来不来,我准迎出大门三百米去。”
同事们纷纷抬头望向我们,目光中有惊疑,有恍悟,有轻蔑,有讪笑,我只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送宛仪出门时,我冷起脸对她说:“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宛仪咬着下唇,大大的眼睛里忽然充满泪水,望了我半天才问:“那你来不来找我?”我敷衍地点点头:“有时间我会去的。”但心里已打定主意是要同这种人绝交的了,我还要往上爬,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那三个月的黑领结经历。
这以后我足有半年没见到宛仪,也就渐渐将她忘了。办公室新来了一位女同事叫琳儿,同我年貌相当,意气相投,不久便走得很近。琳儿只是中人之姿,但举止大方,言谈可喜,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只可惜脾气坏了点儿,时不时地便要与我闹上点别扭。我处处迁就着她,但当第一次拜访她父母因为自己没有广州户口被刁难了半天之后,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偏琳儿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我不懂看人眼色,我反唇相讥:“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一辈子看人脸色,如果跟你在一起必须先学会这门学问的话,你还是另找门徒吧。”
两个人不欢而散,我赌气跑到粤秀酒廊开了个包间喝闷酒,忽然想起宛仪来,便叫人去找她来陪我唱歌。小姐说:“宛仪喝醉了,正一个人躲在3号房哭呢。”
“宛仪会喝醉?”我大觉好奇,歪歪斜斜扶着墙来到3号房,果然看到宛仪满脸是泪地倒在沙发上,口中断断续续地唱:“看见我走在雨里,你也不会再为我伤心,曾经心痛为何变成陌生——”
我过去扶起她:“宛仪,我送你回家吧。”宛仪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愣愣地看着我,眼神痛切哀绝,仿佛要一直望到我心里去,半天才惨然一笑说:“我又认错人了,我总是把每个人都当成是彦辰,彦辰,彦辰是不会来看我的,他瞧不起我,他忘了我了。”委屈的泪水从她眼中滴落下来,我心中大震,抱住她叫她的名字:“宛仪,是我,我是彦辰,你没认错我!”
这一夜,我住在了宛仪的家里。我一直都知道宛仪喜欢我,但没想到她会爱我这样深,尤其当第二天早起我看到床单上桃花般的嫣红时,我是真正地被震撼了。宛仪虽然身在酒色场所,但她是个纯洁的女孩,而且真心爱我,娶妻若此,又有何憾呢?那天早晨,我拥抱着宛仪,诚心诚意地答应她:“宛仪,我会娶你的,我一定会娶你。”
从那天起我就搬去了宛仪那里,与她同居了。
我真的没想到琳儿会来找我,她那种个性,原是不肯服输的。然而,她竟哭红了眼睛来向我认错,求我不要再怪她。琳儿,富家小姐,职业女性,一向骄傲如天鹅的,竟肯为我委曲求全。可是我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却全无得意的感觉,心里只觉得空,一阵阵地发疼。许多年后我明白,当时那疼不是为了琳儿,而是为宛仪,我知道我要辜负宛仪了,我的心代她而疼痛。
一个是身家清白的白领丽人,一个是烟视媚行的陪酒女郎,怎样选择,似乎不值犹豫。但,每每我面对宛仪含情的眼睛,就怎么也说不出分手的话。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怀孕了。
宛如晴空霹雳在头顶炸响,我的大脑有一刻的空白,然后就恼羞成怒了:“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你不是说过你一直服用避孕药的吗?”
宛仪看着我,不分辩也不责怨,半晌忽然问:“彦辰,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我忽然哑掉,一时间悲从中来,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宛仪,不愿意伤害她,但我更不舍得放弃琳儿。我望着宛仪,心里充满莫名的委屈,为什么我无辜地要面对这样的抉择?选任何一个都会伤害另一个,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愿啊。
宛仪走过来揽住我的头,我的泪流了下来,没想到,我要抛弃宛仪了,却是由她来安慰我。我无声地哭着,仿佛要用泪洗去自己的不忠。这一夜,我同宛仪紧紧相抱,抵死缠绵,一遍又一遍,我抱着她喃喃:“宛仪,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第二天一早,宛仪收拾了东西向我告别,说要回家乡去把孩子打掉。我不放心,问为什么不就在广州做手术呢?宛仪笑笑说:“孩子跌疼了,总是喜欢拉着妈妈的衣襟哭的。”说这话时,宛仪的脸上有一种圣洁的美,带着种母性的从容和恬静。
我默然,按理,宛仪为我受苦,我是应该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但我一个大男人,终究没有她母亲经验丰富,再说我也不想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春天再来时,我同琳儿结婚了。我们在教堂宣誓,交换戒指时无意中抬头一望,忽然瞥见席间有一女子像极宛仪,我只觉浑身一震,如被电击,琳儿轻轻碰一碰我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掩饰地笑笑,将戒指戴到琳儿手上。掌声响起,我再次偷望人群,发现那女子不过是留了同宛仪相似的发型,眉眼全然不像。我吁出一口气,却又有几分怅然。
新婚之夜,看着琳儿的痛楚与羞涩,我心十分恍惚,时时想起宛仪。
一生被两个女子所爱,原来并不轻松。
琳儿不是个擅做家务的妻子,婚后仍坚持女权独立,发誓不干出一番事业不要小孩。开始我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但新婚的热潮过后便觉有些冷清。因为不想两夫妻一处工作,我早已转行到另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一切从头开始,过了两年才做到部门经理与琳儿平职。家里家外,我和琳儿真正做到男女平等,但却并不能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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