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一行人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终于散尽。程放精疲力竭,却还强打精神安慰我:“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
我努力维持了一下午的镇定顿时崩溃了,忍不住哭出声来。无所求地爱着他,却还要被人打上门来羞辱,我不是不委屈的。但有人知道的苦便算不得苦,只要程放理解我体谅我,我为他做的一切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抚着他的脸,哽咽地说:“她总算也跟你那么多年,别亏待了她。”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好久。程放给我讲了许多他们夫妻的事,他说他一生中最想要的就是我这样一个女人,可以为他冲茶,可以带他进步。一个男人,拼杀多年,为的,不就是可以拥有我这样的一个女人么?
枕着他的臂弯,我幸福地想:我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程放会娶我的,所有的等待与隐忍都终于有了回报。
但是第二天一早,程放9岁的儿子打电话来找爸爸了。我听到程放对着电话毫不犹豫地回答:“哭什么呢?我下班就回家,你要爸爸带什么回来不?跳跳糖啊,没问题。爸爸一定带回来。星期天要去东方乐园?行,和妈妈一起去,我们拍照去。”
我不认识地看着程放,他略带歉意地回头对我说:“我下午办完事会过来跟你一起喝茶的,要不要我买点什么过来?”
“不用。”我淡淡地说,“我不是你儿子,不是一包跳跳糖就可以忘记一切,再说,你对我也没有义务。”
程放愣了一愣,不以为意地说:“那毕竟是我儿子,是我的家,我总得回去,哪能真的说离就离呢,那我成什么人了?别生气,一切等我下午过来再说吧。”
他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床头呆呆地想,原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天真太简单了。未经过婚姻生活的我并不知道,对于结缡十年的夫妻来说,吵架根本是家常便饭。在我以为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在他们不过是耍花枪,所谓“永远不回家”云云,也许只是他们吵架时的口头禅,真要离婚,谈何容易?
他怕惊扰了儿子,于是买一包跳跳糖去安慰;他又怕委屈了我,大概买的东西会贵重得多。可是,那些可以补偿我受到的羞辱吗?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只因爱错了人,便任人欺任人骂,他甜言蜜语一番便算是安慰,然后他们照样一家三口手挽手逛公园去。我不过在他们的家庭闹剧里客串了一个跑龙套的。我,有这样地,贱?
我想得头疼,索性蒙上头继续大睡。做情人的日子里,没别的进步,就是越来越贪睡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本能地想:程放就要来了,该准备下午茶了。
今天我为他准备的是西南风味的盖碗茶。我一边清洗枸杞红枣一边想:在以前,大户人家娶妾,总要新人为正室奉一杯盖碗茶,而正室夫人在接过茶碗之前必然对新人百般刁难,轻易不肯喝下那碗茶。只为喝过之后,就要与人家平分半个丈夫了。
奉茶的与喝茶的人,其实是一般地辛酸无奈。
而我,我却辛辛苦苦亲自泡制着一杯杯苦茶,自误、也误人,何苦?
程放一日不离婚,我便一日是见不得光的狐狸精,即使不花他一分钱,即使不对他苛求责难,我仍然要随时随地要被人理直气壮地打上门来当众羞辱;而即使程放当真离了婚,我纵可以不理人家的飞短流长,我可以不在意程放自己的犹豫彷徨吗?他可以不记恩他的前妻,他会不挂念自己的孩子吗?程太太不可能放弃儿子的抚养权的,我永远不可能得到程放整个的心。我永远只是他一杯下午茶,不能成为正餐。
一个别人的丈夫的女人,一个别人的孩子的代母,我自问是否有这份本事做得到?
那天,我为程放准备的最后一份茶点是轻薄小巧的相思酥:面粉、精盐、色拉油拌水调匀,擀成薄薄一层,包入相思梅为馅,刷上鸡蛋汁着色,在微波炉内烘烤至焦黄。味道甜中带酸,犹如初恋时的少女情怀。
程放是第一次品尝,十分赞赏:“小慧,你简直千变万化,天天都让我有新惊喜!这种点心叫什么名字?”
“相思酥。”我回答,“程放,如果我离开你,我不会再想你,因为我的想念已经被你吃下去了。我们交往一场,没有互相记恨过,以后也永远不会怨恨对方。我同你在一起,曾经真正地快乐过,但再进行下去,再浓的茶也变了白开水,到那一天,就太遗憾了,不如,趁茶正醇花正艳,分手吧。”
“什么意思?”程放愣了。
“请君更尽一杯茶,小慧从此不相思。”我微笑,端起茶杯,清清楚楚地说:“程放,我不愿再做你的下午茶。”
第4章 情到深处情转薄
著名女作家亦舒曾在她的成名小说《喜宝》中借女主人公的口说:“我至期望拥有许多的爱如果没有许多许多的爱,那就要有许多许多钱,那么至少我还拥有健康。”
可是人心是永无餍足的,在我嫁了翁港商之后,我拥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可是我心底日思夜慕的,却是拥有更多更多的爱。
老公重利轻离别,在港的时候总比在沪的多。我一个人留在上海守住偌大的房子,再多的梦也填不满寂寞的空间。
我不需要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花钱,逛逛街,做做美容,泡泡茶楼就是一天,今日复明日,我的精神与思想在百无聊赖中变得日益迟钝,直到遇上了他——季卓。
认识季卓是在孙太举行的“教你如何做个好太太”家庭讲座上。我当然不需要下厨,从来十指不沾阳水的我,就学插花也怕操心,享调无疑理旬天方夜谭,可就是那么的鬼使神差地,那一天我异想天开,忽然想过回主妇瘾,便兴冲冲地去听了那个鬼讲座。
孙太的讲座是为那些已有相当“基础”的家庭主妇们准备的,于我实在高深。所以我的时间就干脆用来打量来上课的各色人等,总觉得周围每一个呆口拙目的妇人身上都有一股子洗不净的揩桌布味,心中便不自禁升起一股自豪感,这时我的眼睛接收到一组来自角落里的略带嘲讽的信息,我一定神,意外地发现那里坐着的居然是一位颇为英俊的男士。
他衣冠楚楚,头发修得整齐熨贴,坐在一大群脂粉裙带间显得这样的不和谐,我不由微微笑了,勇敢地回望过去。
课间休时我们谈话了,他说他叫季卓,是某大公司老板的特别助理。因为妻子生病,所有家务都要由他料理,妻子对于“吃”十分挑剔,于是他只有来到这里学艺,现在男人肯这样迁就妻子的实在不多,我心中一动,不由羡慕起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娇妻来,那是怎样幸福的一个小女人呢?
问起我,我只简单地回答:“兴趣。”接着抱怨课讲得术艰深,那么多术语,什么“文火”又什么“爆锅”的,我都听不懂。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回答说有便可以帮我补习。
相识就这样的奇特又简单,一周后他出现在我的家中,亲手操办出一桌十分丰杨的晚餐,我大呼小叫地在一旁帮着倒忙,不小心却被鱼刺戳伤了手指,他细心地为我清洗,又轻轻地揩净,却仍握着我的手不肯放下,我抽了一抽没有抽回,也就任他握着,羞涩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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