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木姜的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笑的是,我还跟你开过玩笑,说我这种模样就算是尚了公主也不违过,你听着是不是觉得我自大,可怜?”
木姜听着他字字喋血,反握住他的手:“没有,我从来没有过。”
她心中的谢三郎,性子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心机,他的好是他的身份所不能掩盖的。
谢三郎喃喃自语自己的过往,一垂眸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团温软包裹着,他嘲讽的看了,问木姜:“你这是做什么?觉得我可怜极了,想要施舍一点儿这来之不易的怜悯。”
木姜握住他要抽出去的手,摇头:“没有,三爷……”
“呵,我还忘了呢,若不是我你早就和何偏正双宿双飞了吧,怎么现在,想来补偿我?……木姜,我劝你收手,不然,有你后悔的。”
木姜下意识的接道:“三爷,我留在你身边,不后悔,我走是另有苦衷。”
“苦衷?有什么苦衷,啊,你说说。”
木姜说不出,也不敢说。
谢三郎这算是明白呢,她这明摆着把他当傻子一样忽悠呢!
纠缠久了也就没意思了,他抽出手,脚一落,摔在躺椅上,“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了。”
木姜欲待说些什么,谢三郎却抖的提高音量:“还不快滚。”
木姜默了一瞬,终究拉开房门:“三爷,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桌上的饭,你记得吃。”
谢三郎合上眼帘,一动不动。
这楼里的动静瞒不过下人们的眼睛,先是木姜辞别的匆忙,谢三郎待在屋里魂不守舍,后来木姜姑娘回来了,谢三郎浑身戾气更甚,连胆子大的小厮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木姜终日守在谢三郎门外,田嫂把她拉到一旁问情况,可她就是咬着唇不说,田嫂只叹气,要她好好照顾身体,不然三爷气还未消,自己倒是病了。
没过多久,木姜就迎来了转机。
先是百香楼的一个小厮发现楚江红陆陆续续的将自己金银细软拿出了楼,后来又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影,直到楼里的龟公将他捉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木姜第一眼没认出躺在天井里浑身是红创的人就是楚江红。
他躺在地上,双臂张开,皮肤的脓水流了一滩,金楼主站在一旁,瞥了一眼众人道:“看见没,这就是私自逃离百香楼的下场。”
楚江红漂亮的脸已看不见踪迹,剥离了皮肉的唇却扬的高高的,金楼主俯视他,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可笑。可笑你们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
金楼主眯了眯眼:“你以为你可以?”
楚江红困难的撑起手臂,慢慢看向众人惶恐的面容,在谢三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了一瞬,终究将目光锁在金楼主脸上:“我可以,只要我死了,便离开这了。”
金楼主冷哼一声:“就算死了,墓碑上也会留有你的生平事迹,楚江红,等你下了地狱,也是被鬼怪们最瞧不起。”
楚江红躺在地上直直发笑,并不理会他。
金楼主眯了眯眼,将他丢进柴房,回头警告身后的倌爷:“都看好了,不想活的,就这个下场!”
谢三郎站在那,直到人群散后,他跟着小厮进了柴房。
木姜跟在他身后,他偏头看了,少见的没有对她阴阳怪气。
木姜稍稍松了口气。
百香楼里的前院和柴房不同,这是两个极端,前者富丽堂皇,应有尽有,后者蛛网遍布,具是浮尘。
楚江红就躺在一捆稻草上,残喘着气,一双漂亮的眸子清亮的惊人。
见谢三郎来了也并不惊讶,他梗着脖子,看到谢三郎和他身后的木姜,笑着说:“你来了。”
谢三郎蹲下来,不被他的脓创所吓,默了一瞬,道:“你太傻了,居然和楼主反着来。”
楚江红看着房梁:“你又知道什么?”
“好死不若赖活着,你做什么想不通。”
楚江红闷声笑了两声,肺里咳出黄红色的血痰,他对谢三郎道:“要是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谢三郎难得正经。
楚江红却摇头,直直看向木姜,而后将目光锁向他:“你会的,如果你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顶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却不能离开这,你会觉得死也是种解脱。”
谢三郎眼睛慢慢睁大:“你……”
楚江红怆然的躺下,喃喃道:“不要告诉她,就说我厌倦了,抛弃她了。”
谢三郎从震惊中醒过来:“是谁?”
“你见过的,我的表妹,挺害羞的一个姑娘。”
谢三郎慢慢回想起来,记忆中那个和木姜一样,也是个粗使丫头,前段时间刚离开百香楼。
“三郎。”
楚江红的眼里波光流转,最终化作一滴清泪:“要是我不在了,你去劝她,要她改嫁,别守着一个……没什么着落的人。”
谢三郎沉默,最终转身:“我不答应你,你自己同她去说。”
三日后,楚江红死了,被下人们抬到乱坟岗,一把火烧了了事。
同日,谢三郎和木姜到城南的一座青石小屋中停了下来。
屋中传来婴孩的哭声,夫人抱着他轻声的哄着,门一开,看到屋外的人,愣了一瞬,问:“你们找谁?”
谢三郎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到那个吐泡泡的婴孩:“他是楚江红的……”
妇人点头。
谢三郎继续道:“我是他的朋友,他要我告诉你,别等他,他被一个贵妇人带去了洛阳。”
妇人眼睛一下就红了,哄着婴孩的手顿了顿,呜咽道:“我不信,你要他来,要他自己讲清楚,我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么?”
谢三郎艰难的吞下喉头的哽塞:“他走了,自然也来不了。”说完,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交予她:“这是安置费……”
妇人哭着摇头,手里仍然有节奏的拍着婴孩:“我不要,你要他同我来说。”
谢三郎将银子放到凳子上,转身就走。
木姜跟在他身后,知道他在隐忍着伤心。
末了,那妇人从里面追了出来:“官爷,楚江红是不是出事了?啊……”
谢三郎的脚顿了一瞬,却没有停留。
路上,谢三郎好像悟到了什么,他转身,看着木姜。
木姜在走路,见前面的竹青衫定在那,于是脚步也慢慢变慢,抬起头。
谢三郎的手伸在空中,骨节修长,指腹饱满。
木姜默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男人的手瘦却有力,木姜的手滑到他的掌中,与他十指交缠。
“三爷?”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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