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赶晚的时候便到六盘山脚下了。这时候天色已暮,遥遥望云,晚霞映着高峰,显然这几日来不会有雨也不会有雪,正是个翻山的好天气。
李越策马驰来,道:“年姑娘,前面金吾卫阻道,梁清说他们正在与山中土匪开战,咱们今夜便驻扎于此,等他们清扫开山路之后,与他们一起过山,可否?”
皇不不见夏晚,就不会承认她的血统,所以她连县主都没得做,而李燕贞喊夏晚作年姐儿,李越瓒越,就顺着喊她年姑娘。
听他这意思,郭嘉也在此?
甜瓜攀着车窗便是一声唤:“大伯,大伯。”
夏晚顺着孩子的喊声看出去,便见郭嘉一袭本黑披风,罩着里面荼白色的袍子,面如白玉,笑的格外温和,就站在车外。
郭嘉上前,十月的夕阳下轻搓了搓双手。他一双手自来都格外的细致,于夕阳下忽而一翻,变魔术似的,就变出一只毛发鲜亮,冠子呈红色的小野鸡来。
要是没有半路那一回受险,甜瓜见到这样一个顽物,必定高兴的会跳起来。可是就在刚才,因为一只野鸡,侍卫们大闹了一场,据说还死了人,甜瓜不敢接那野鸡,低声道:“大伯自己玩吧。”
郭嘉这野鸡都养了小半个月了,卯足了劲儿要叫儿子欢喜欢喜,不期儿子冷冷淡淡,只得把它交给河生,搓着双手,将儿子直接从车窗里抱了出来,道:“走,大伯带你去看好顽儿的。”
山脚下有人家,这些金吾卫们却是住在村卫,自己搭的营帐。而李越早已快马赶来布置,借了此处一户大户人家的屋宅,供夏晚起居一夜。
郭嘉抱着甜瓜走了,夏晚虽不怕他带走自己这有病的儿子,终归孩子在哪儿,娘的心就在哪儿,趁着孙喜荷收拾床铺,整理被褥的时候,便出门去找甜瓜。
村头的旷地上两个闲着的金吾卫正在玩摔跤,甜瓜长到这样大,书虽读的多,但因为身体不好,连架都没打过,更何况看两个男人打架,男孩子骨子里的野性,立刻就迷上了,在郭嘉怀中不停的捏着拳头,学那俩个金吾卫的招式。
虽说孩子喊着郭兴叫爹,可终归是郭嘉生的。此时坐在郭嘉怀中,一样清秀的两父子,夕阳下一起笑,如此远远瞧着,夏晚的心莫名一软。
就在这时,一直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忽而黯了,秋日的狂风说起就起,乌云瞬时笼罩天际,寒气升腾,且不说山上眼看欲雪,山下都冷的叫人直发抖。
身后的山路上忽而有嘶嚎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听着是人肝肠寸断的哭喊。
郭嘉摆手示意金吾卫们停了摔跤,抱着孩子转过身,便见隐隐约约的山路上,不停有人往下撤着。
不一会儿,一个满身是血,拄着剑的金吾卫气喘嘘嘘从山路上跑了回来,上前便跪:“侍郎大人,属下们顶不住了,梁清梁将军也被敌人给俘虏了,您说该怎么办?”
他话声才落,又从山上跑下几十个混身是伤,瘸腿歪眼的游兵残勇来。他们身上处处鲜血,有的直接叫血糊了脸,还有的破了腿伤了手,伤势残不忍睹,个个儿都在摇头:“太厉害了,血沉沙实在太厉害了,吾等实在打不过呀。”
“活着的还有多少人?”郭嘉问道。
“下山的时候属下数了一下,活着回来的顶多二十个。”
“血沉沙竟如此凶悍?”郭嘉将儿子放在地上,环首四顾,道:“剩下的人马再上一回,不战死不准回来,势必要将路给老子突开。
你们连区区几个山匪都对付不了,居然连梁清都能被俘虏,老子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不用说,这意思是山里有山匪堵着路了,所以金吾卫过不去山。既金吾卫过不去,李越不过带着百余侍卫,又怎能过得去?
如今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夏晚见两列至少数百金吾卫瞬时集结完毕,出村子往山里而去了,上前问郭嘉:“分竟谁人在此做山匪,怎的连金吾卫都打不过他们?”
郭嘉回过头来,黑披衬着白肤,白皙如玉的脸上挂着强作镇定的笑:“不过区区几个山匪而已,只是头子难对付些,就是当年纵横黄河沿岸的血沉沙,不过你放心,便拼着死,我也会开出这条道来,叫你和甜瓜能顺利过山。”
从始至终,他不曾看过她一眼,目光只在甜瓜身上。显然,上一回在当铺的后院里她明面上表示拒绝之后,郭嘉也死心了,此时待她,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丁点儿,又没有为亲人或者夫妻的压迫感,他待她淡淡的,她看他,也不过积年的旧人,旅途之中,夏晚倒是觉得格外舒服。
第80章
血沉沙,就是截了北齐人的商队,叫夏晚阴差阳错之下没能去北齐,反而去了红山坳的那个水匪。不过,李燕贞开始于黄河岸剿匪之后,他就躲到了山高峰险的六盘山里头,做了个逍遥快活的匪大爷。
夏晚依稀记得,人们说起血沉沙,她小的时候就说是个四十多岁的悍匪,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血沉沙至少也有六十岁,一个六十岁的老匪,竟有如此凶悍?
她急着过山去长安,当然就着急。眼瞧着回来的那些金吾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满身是伤,促声道:“那血沉沙也不过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难道你的金吾卫们竟打不过他?”
郭嘉道:“说是匪,便是一帮人,盘踞于米岗山,他们一样有将有帅,不止血沉沙一人的。”
夏晚随即反问:“那你就放任他们去送死?五百金吾卫,我瞧着回来的顶多二三十人,余的全死了?”
郭嘉垂了垂眸子,显然也格外忧心:“不必管他们,咱们吃饭。”
回头,他对着甜瓜又是一脸的笑,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他笑的脸上那褶子都格外动人:“大伯听说你要来,特地打了两只野兔子,叫人烧来给你吃。须知,兔子跑的快,吃了兔子肉,你的腿脚也会灵敏很多,跑的更快。”
甜瓜本来觉得兔子可爱,舍不得吃兔子,一听吃了兔子可以跑的快,当然高兴,拽上夏晚的手,就准备要去吃兔子了。
红烧的大块兔子肉,浓油赤酱的裹着,里面还有脆口的蘑菇,竹笋,火腿等物,满满一大锅子,就着一碗白米饭,果真格外的有味道。
夏晚解了面巾,叠好了握在手中,这才开始吃东西。
见郭嘉另递了一只兔腿过来,她并未拒绝,却也挑在了一边儿,自己挟了块竹笋回来下着饭。
“为何还要戴着面巾?”坐在对面,他也挑了块子笋子放在她碗里,轻声问道。
夏晚停了停楮,未语。她那双眸子里没了当初一眼见底的喜怒哀乐,仿如沉井无波,格外引人想要探寻,深究一番的醇和。
曾经那双眸子无论何时何地,眼中只有个郭嘉,如今他就坐在对面,她的目光便投注在他身上,也是空的。
甜瓜见娘不说话,也是为妨大伯难堪,道:“娘总觉得自己丑。”
郭嘉不曾见过夏晚满脸血疮的时候,也无法想象那会是种什么样子。她十四岁怀孕,生甜瓜的时候顶多也才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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