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听到外面哗啦一声纸页翻过的声音,也知道文贞还未走,就在外面坐着。不知道怎么的,竟就有些偷奸的意味了。
她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心说若是文贞执意不走,在外面坐上半夜,她倒要看看郭嘉要出去的时候,究竟有什么脸面对文贞。
她这幸灾乐祸还没完了……鸡腿
第106章
漫天风雪的。文贞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栖凤宫。
她可以肯定当时郭嘉就在寝室里,李昙年也在,显然,郭嘉从襄阳城一回来,冒着大不讳的罪名私自跑进宫,就是去会李昙年的。
他早把给她许诺的婚约给忘了。
周皇后本来正在和太子生气,见文贞一身的雪沫子,愈发恼火:“伺候郡主的人了,怎的让她身上沾了雪,冻病了可怎么办?”
文贞解了身上的综红面的斗笠披风,柔声道:“祖母,不关她们的事,是孙女起了顽心,想踏踏雪而已。”
她回头,见地上跪着个与李昙年有七分像的少女,笑道:“我父王是不是又闯祸了?”
不用说,肯定是太子入宫,又染指了皇后身边的宫女。而这位陆莞莞,文贞记的不错的话,可是他们东宫对付李燕贞的杀手锏,徜若李燕贞的身世最终被厘清,被皇帝承认,而李燕贞也将威胁到太子的东宫之位的话,这陆莞莞,则可以帮东宫一举除掉李燕贞。
她柔声劝周后道:“我父王的人您还不知道吗?他就那么个人,徜若您不放心,让莞莞到我那寝殿里贴身侍奉吧。”
能做郡主的贴身丫环,当然就可以躲得过太子那双咸猪手了,陆莞莞一听,兔子一样,耳朵都乍起来了。
周后瞪了跪在地上的陆莞莞一眼,陆莞莞立刻道:“奴婢多谢郡主抬爱。”
文贞笑道:“下去吧。”
待陆莞莞走了,周后闷闷道:“你们都还小,不知道当初你祖父是个什么荒唐样子。本宫做为他的原配发妻,入这栖凤宫整整三年都不曾见过皇上。有一回你父亲在御花园里游玩,叫他和明月公主撞见,他竟说,这是那一宫新来的小内侍,模样儿倒还生的可爱。”
说着,她轻嗤了一声,脸上露出极为渗人的笑来,平淡的,就仿佛复述的不是自己的过往:“他凭借着我父亲才能起兵,才能得皇位,到最后他连我的儿子都不认识。文贞,皇祖母的悲凉和屈辱,沉在这五六十年的岁月之中。”
文贞早听周后唠叨这些事情唠叨过八百回,应付道:“孙女知道皇祖母的苦衷,比谁都知道。”
周后摇头道:“你不懂,本宫与李燕贞殊死不能两立。承业一条命才换来李燕贞的血统存疑,本宫只要活着就不许这个案子翻过来。你可得坚定站在我们一边,否则的话,李燕贞的血统要正翻过案来,他就死不得,他不死,本宫和你们东宫就是一个笑话。”
文贞轻轻叹了口气。非但她,只要是个女人,应该都能理解周后的痛苦。叫丈夫踩着肩膀登上帝位,然后替他生养儿子,他却宠爱着别的女人,虽说尊她敬她,可也拿她当块木头牌位一样,从来不曾给过一丁点的怜爱。
她蓦然似是想起什么来,疾然起身,又出了栖凤宫。
出了栖凤宫,她原是想去百福殿的,走到半途又止步,于大雪中踏出一条道来,直奔青睐殿。
青睐殿是宫中藏书,存放陈折的地方。在太极殿的后面,也是翰林学士,以及伴驾的近臣们过夜里休息的地方。
文贞若猜的没错,郭嘉出不得宫,肯定就在青睐殿中。
她时常在御前,打小儿前朝后宫跑的,熟门熟路就进了青睐殿。
甫一进殿,便听见御前大太监马平的声音:“乖乖,郭侍郎,今儿咱家可是捏着一把汗的,不过那东西皇上确实喜欢,还让咱家把那献宝的人也召进宫来,说要他当着皇上的面儿,再种一个出来,必得要种成晨曦公主那样子才行。”
文贞穿着薄绣鞋,悄无声息的进了殿,躲在一处折架后面,便见郭嘉穿着件布面青袍,单负着一只手,正站在折架前低头笑着。
穿过架子,她能看到他略尖的下颌,笑出极为动人的褶子来。
自他从甘州回来,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身上没了那种极端的锋芒和狂妄,平和了许多。但无论他是狂妄还是温和,文贞都喜欢他的。
这比她长七岁的男人,真真是她的魔障。
就在傍晚,按理说皇上该为她和郭嘉赐婚的,但恰好当时就叫马平给打断了,说是有人献了宝进来。文贞当时就觉得是郭嘉捣的鬼,出去一看,是有人贡了只葫芦进来,不过,并非普通的葫芦,而是一只生的与弥勒佛祖一模一样的葫芦。
葫芦代表着福禄,又还是自然长成的东西,皇帝一看就喜欢上了,赞不绝口,只夸这宝献的好。至于她和郭嘉的赐婚,就又被打断了。
一回又一回,只要皇上想赐婚,总能被打断。她可以肯定当时在百福殿,那乌鸦肯定是梁清干的。
梁清和郭嘉好到几乎要穿一条裤子,而且他对于李昙年有一种别样的关怀,那种关怀里藏着深深的罪恶感,是一种施恶者对于受害者的怜悯,那种怜悯,他深怀着不敢说出来,所以才敢胆大包天到在百福殿后面帮郭嘉放乌鸦。
其目的,是为了帮李昙年,而非郭嘉。
也正是因此,在御苑射猎时,皇帝眼睛不好,见远处枯草从中有一抹白色闪过,问她是甚,她明明瞧见了是梁清持剑卫戌在哪儿,还是故意说成了兔子,所以,皇帝才会一箭过去,射穿他的小腿。
至于那只生的像弥勒佛的葫芦,在文贞看来也不过奇巧淫技而已。套个石膏做的弥勒佛的模子在葫芦上,葫芦长着长着,可不就成了弥勒佛的样子。
但皇帝老了,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炼仙丹,求长生,求福求禄,所以郭嘉最懂老人心思,牵着皇帝的鼻子团团而转。
文贞站了许久,又听马平笑呵呵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郭侍郎,皇上那赐婚的诰券一直收着呢,怕你是躲不过的,咱家提醒你一声,只怕明儿的家宴上皇上依旧要赐婚。
咱家好几日没有好好儿睡过一觉了,得,趁着今夜皇上不要咱家伺候,咱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去。”
郭嘉轻轻唔了一声,两手抻平在桌案上,于那一叠叠的陈折上往上扫着。
他给甜瓜和昱瑾请的先生沈钰是和他同一科的进士,是汉中人氏,从沈钰往上溯,二十年中出过三个进士,家学渊源极深,他父亲沈辞一手颜体书的极好,还在沈钰之上。但沈家的人都有个坏毛病,写奏折时,字写的出神入化,真正去求书法,让他专心写,写出来的则不尽如人意,所以郭嘉于这陈折中翻翻拣拣,正在找沈辞当年的书法,要给甜瓜拿去做参照。
忽而身后一阵银铃似的笑,郭嘉回头,便见裹的像只白绒绒的兔子一样的文贞郡主只露了两只眼睛在书架后面,正在吃吃儿的笑着。
他不过侧首看了一眼,仍去搜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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