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李昱霖的妹妹啊,和晋王府是敌人,而郭嘉身为李燕贞的女婿,便和李燕贞撇的再清,李昱霖也认定他们是一脉。
夏晚怕他再不对文贞设防,最终不是死在皇帝的手里,反而要死在文贞和李昱霖的手中。
外面,郭嘉正在和什么人说话。昨天夜里,夏晚一声侍寝怕是要惊动满长安城的人,此时要唤他,不得让人知道晨曦公主幸完驸马,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床?
于是,夏晚又躺回了床上。
“他说他们家的帐查不得,你就回来了?难道你没说这是我郭六畜的意思?”郭嘉格外的没好气:“你梁清好歹也是皇上的大外孙,就跟孔成竹干一架又如何,他一个文人,难道你就打不过他?”
外面站在廊庑下的是梁清,牙白面钉卯钉的金吾卫将军服,褚色绑腿裤,高靴紧扎,双手抱臂,一脸的苦笑。
他道:“孔二是君子,在长安声望极高的,郭六畜,我要当众打他,不好吧?”
他如今听令于郭嘉,整日没事干,专门就给孔府以及孔成竹找难堪。
但孔成竹在长安的名声好,梁清骚扰了几回,今番实在是没有理由再去了。其实早在开朝之初,孔方就曾跟皇帝立过誓约,孔家军镇守关东,自已自足,不要朝廷一分粮饷,自负兵马,但也不许朝廷再向关东纳税。
当时,大魏初定,关东又是个苦寒之地,李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现在回头再看,这是一步十足蠢的败棋。孔方自给自足,基本就算是在关东自立为王了,他不回来,皇帝干着急,也拿他没办法。
于是,皇帝便压了死命令给郭嘉,就是不叫孔府的人痛快,要郭嘉想办法把孔府的兵权给收回来。
清清早儿起来,相比于夏晚躺在床上死去活来的样子,郭嘉一件青面袍子清清爽爽,发冠紧束,越发狭的脸型狭长,眉清目秀,英气逼人。
梁清心说,怪不得朝中人人要叫这奸佞一声玉面侍郎,这厮少年时生就生的俊貌。很多男人少年时秀气,等过了二十岁,胡子拉茬,油腻油气,渐渐儿就形样猥琐了,但郭嘉不同,他迄今还是白白净净的样子,偶尔带着七岁大的儿子出去,人人见了,都要笑称一声,这兄弟俩倒是生的挺像。
阳光满庭,雀儿在房梁上鸣喳喳的叫着,后院中梨花怒放。这虽小,又紧凑的小院子实在是个妙地方。
梁清早晨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郭嘉穿着件青大褂子在扫院子,虽说早知他是个乡下土财主家的少爷,但看到郭嘉自己扫院子,喂马,梁清还是大吃一惊。
他忽而想起,有一日皇帝把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大外孙子叫到御前,问起郭六畜回家之后的种种行事,他详细说了一番之后,皇帝便陷入了忧思之中。
由贫贱入富贵易,由富贵入贫贱难。
要说郭嘉只是个水乡少年,扫院子喂马是他的本分,但他能在位极人臣之后,不呼奴使婢,不鲜衣怒马,回家之后还扫院子喂马,这就很可怕了。
富贵而不移,这可不是一般的乡下少年能够做到的。
皇帝愈发忧心忡忡,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不停的给郭嘉施压,叫他想办法辖制孔成竹,早日收剿了孔府的兵权,他好把郭嘉这个时时伴在卧榻侧的恶狗给斩草除根。
郭嘉嘴里答应的好听,但从皇上那儿出来,成日除了骂骂梁清,至今还连孔府的门都没登过了。
和梁清俩人聊了片刻,郭嘉拿起自己的官袍,给河生交待了一句,叫他们勿要扰了夏晚的好眠,便和梁清俩人急匆匆的走了,而这时候,夏晚一觉回拢觉睡的正香了。
春屏和玉秀两个知道公主今儿要去浮云堂,可有河生在二院门上严守着,她们俩人也进不去,遂只能是站在外院的竹枝下面,闲聊些有的没的。
再香沉沉的睡了一觉,夏晚是叫河生给吵醒的。
再一觉,夏晚是叫太阳给晒醒的。醒来之后才蓦然想起自己要去参回茶宴,慌得坐了起来,这才招呼春屏和玉秀两个进来替自己梳头洗脸,着衣服,偏偏就在眼看要出发的时候,河生又过来报说,俩兄弟家共用的马车叫隔壁郭兴驾走了,因为他家媳妇儿杜心蕊今儿肚子不舒服,到晋江药行去看大夫去了。
屋漏偏逢着连夜雨,夏晚妆扮好了,命春屏和玉秀两个捧上去浮云堂时要用的茶具、茶叶等物,急匆匆出了院子,边走边问春屏:“隔壁王府就没说过,李越李侍卫长何时过来……”
恰此时,她就见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春花三月,眼看正午,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那是一辆通体以香樟木制成的马车,车体整个儿呈幽红色,罩着牙白色的帘子,车窗处缀着两串银风铃,旁边掉着几只银熏球。
这车夏晚听说过,据说是前朝宫廷里的藏物,是明月公主还为前朝公主时所趁的车驾。
前朝破时落到了孔府,孔府便一直珍藏着。当年明月公主将要去世时,还曾托皇帝问孔府讨过此车,但孔方当时说车已破损,不好呈献给公主,于是他另以紫檀为栏,白玉为辕,造了一辆新车,赔给了明月公主。
公主要车,并非果真爱那车,爱的,是承载过自己少年时无忧无虑的天真的,那个摇篮而已。所以,金玉为饰的新车并不能叫公主满意,最后明月公主憾然离世,而那辆香车,也一直再未露过庐山真面目。
孔成竹面貌朗朗,白衣拂风,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岁的年青人而已,但他相貌生的成熟,天生给人一种长者式的慈意,伸着一只手做个请的姿势,他道:“孔某奉家姐之命,要陪伴公主赴茶宴,不敢懈怠,遂天明到此,整整候了公主两个时辰,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还是叫孔某等到公主下降。”
夏晚停在大门上,蓦然想起来,昨儿孔心竹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有个极为可托付的人,当时她还以为是晋王府的亲兵侍卫长李越,此时再想,就凭孔心竹那别有用心的笑意,说的显然就是孔成竹嘛。
此时眼看正午,只怕茶会都已经举行过半了,而文安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徜若迟迟等不到姐姐前来,怕是会伤心的。
再想临时雇车,又得耽搁时间。
夏晚正犹豫着,孔成竹笑道:“还是公主如同皇上一般,认为孔某胸有二心,也对咱们孔府起了忌惮,不敢坐微臣的车?”
勾唇一笑,夏晚道:“便你果真有二心,如今也还是我大魏的臣子,这车又是我祖母的车,本公主为何坐不得?”
说着,轻撩衣袂,扶上春屏的手,夏晚径直便上了车。
孔成竹站在这光华照人的香车旁,满目欣赏与赞叹,看着车中的公主理衣裾。她穿着件牙白色缂丝面绣双瑞雁的广绣鸾衣,佩霞色披佩,下着纯白面拖地烟笼水裙。唇色饱满润艳,身姿端妍妩媚,带着些略略和的傲气,但又不是那种蛮傲,艳丽中带着清傲,美的叫他挪不开双眼。
单纯为容色而生的爱慕,就在她从门里出来的那一刻,竟叫孔成竹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年一般,心如小鹿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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