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还能找谁?还有谁能救晋王府的诸人?
深一脚浅一脚的,她又往回折,准备去找郭兴,想让郭兴帮她探探晋王府的情况,看是否能把人救出来。
夏晚混身上下连亵衣亵裤都湿透了,仿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好容易踩着齐膝的水摸到郭兴家院门上,高了半天的门,那郭兴家的娘子连门也不开,只高喝了一声,说郭兴进晋王府当差,到如今还没回来了。
长安如此之大,郭嘉入宫了,儿子被围在晋王府,夏晚简直急的欲哭无泪。
春天按例不该有这样大的雨的,比在金城时经受过最猛的狂风还要狂,忽而一声惊雷从天劈下,啪的一声,一棵树直接从树干处劈成两截,差点将夏晚砸在下面,吓的她尖叫了一声,便见一辆马车从不远处赶了来。
车窗里有个孩子不停唤着:“娘,娘!”
妇人们最熟悉的,就是自家孩子的声音。夏晚一听这是甜瓜,淌着此时眼看齐膝的深水就奔了过去。
扑上去一把拉开车帘,车里一盏时明时灭的马灯正在摇晃,果然,不止甜瓜,还有昱瑾,夏晚一把将甜瓜闷进怀里亲了一口,见驾车的居然是文安,虽说姐妹不曾多说过几句话,可文安这姑娘的心善,瞧她最关键的时候,就把两个孩子给保了。
她道:“文安,你带着俩孩子,这是要往何处去?”
文安鞭子抽不动马,正急的直哭:“我哥哥说了,今夜非杀郭侍郎不可,便他的孩子也要斩草除根,所以我将这几个孩子哄出来,就在长安城里乱走,出不去,也不知该往何处躲,赶紧躲到你家去吧。”
夏晚回头,便见远处一队铁骑于黑暗中而来,显然是奔她家去的。
她道:“我家也被围了,不过我知道有个安全的地方,快扔了车,随我来。”
城中处处积水,谁也不知道哪里是洼那里是高,夏晚在前领着头,文安在后面护着孩子,得亏夜里无人认得清她们是谁,几个人淌着水进了普宁寺,这地方有座地宫,夏晚觉得郭嘉会被皇帝杀掉时,曾打了两具棺材,就放在地宫里。
叫开门进去,夏晚一路带着孩子们进了地宫,才发现不至昱瑾和甜瓜两个,另还有一个玉雕粉琢似的小丫头,瞧眼神十分的不善,进了地宫,也不跟别个打招呼,一身的湿衣服,自找了个角落便坐着去了。
这当就是杜呦呦,李昱霖的舅舅,前中书侍郎杜铎的女儿。
今天其实是昱瑾和甜瓜两个一力要跟她比算术,才拖延着至夜没回家,反而没给困在晋王府,侥幸逃脱了。
夏晚先替甜瓜拎干了衣服上的水,再看文安和昱瑾,还有杜呦呦,几个人身上全是湿淋淋的,这地宫中又冷,此时全冻的直打哆嗦。
她忽而忆及当时打棺木里,里面寿衣也是全套备好的,索性推开棺盖,从里面拿了寿衣出来,先捧给杜呦呦:“若不嫌晦气,就脱了湿衣服,把这个穿上。”
文安倒未说什么,那杜呦呦也不过六七岁,小小年纪,两只格外明亮的眸子尖利利的扫过来,也不接她手中的寿衣,恨恨道:“晨曦公主,皇家因为你,如今整个儿分崩离散了,我大表哥逼不得已,才会去清君侧,杀郭六畜那个奸佞,你自称是郭六畜的妻子,看他篡主之心日见呆昭,就从来不曾劝过他吗?”
东宫太子妃其人,据说好善向佛,夏晚不曾见过。但这小丫头的口才可真是够厉害了,她坐在哪儿,抱着双臂,虽说粉面玉琢的,可瞧那高高再上,端着一股冷傲的模样,端地就是李昱霖平日的口气。
夏晚还当这小丫头是个和甜瓜,昱瑾一般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来看,哄着说道:“你说的言重了,郭嘉就是个臣子,佞不佞的,自有历史评断,至于篡主之心,他从不曾生过。”
杜呦呦头发梢子上都往下流着水,小背儿挺的直直的,侧眸扫了李昱瑾一眼,勾唇一笑:“没得到的时候当然都说不会,可真正权力到手了,你们且瞧他会不会。”
男孩一般都比女孩要晚熟,昱瑾走了过来,将一件大衣服罩给夏晚,柔声道:“姐,那丫头脑子里有病,咱不理她。您说,如今我和甜瓜该怎么办,只要能帮到姐夫,我们拼上命也要帮。”
“蠢材!”杜呦呦随即来了一句:“她相公只想要皇位,你应该先坐到那个位置上,等着他来杀你就好。”
文安慌得用手去捂杜呦呦的嘴:“呦呦,就是因为你嘴巴不饶人,姐姐出门才从来不带你,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杜呦呦一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也是懒得说话了,索性就闭上了眼睛,依旧端端的,像个牌位一样坐着。
她这种话,对于别人也就罢了,在甜瓜和昱瑾小的时候,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等他们长大了,见识过更复杂的世道,徜若届时李昱瑾是皇帝,起点子疑心,也许甜瓜和郭嘉的性命都将受到威胁。
两个男孩从小建立起来的亲密无间的友谊,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这小丫头的一句话,最终反目成仇。
但那杜呦呦也不过一个小女孩儿,总不能因为说了这样几句话,夏晚就去责骂她。
默默坐了片刻,夏晚道:“杜姑娘毕竟还小,又一直长在东宫,见的,都是城府颇深,又喜欢千般万般来算计的人。不是说你说的不对,本公主觉得,是你见识过的世面不够多而已,等你长大了,见过更多的人与世,你就会发现,自己今日所有的认识,全是错误的。”
杜呦呦侧侧睁了点眼睛,却也勾唇一笑:“没哪种可能了,毕竟很快,我表哥就是皇帝了,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江山落到郭姓人之手的,郭六畜也不过小人的痴心妄想而已。”
夏晚到底放心不下郭嘉,也不知道外面局面究竟如何,遂给文安交告诉了几句,独自一人,找了盏马灯打着就出了普宁寺。
这时候普宁寺外低洼处的水已经涨到齐腰了,可是天依旧没有停的迹象,亦旧在不停的下着。
晋王府仍被围着,但那些围兵似乎没有往内攻的意思,只是将整座府第紧紧围困,显然还在等宫里的命令。
夏晚淌着水,也学那些在街上躲雨的百姓们,咒着长安城的官们不说好好做几条沟渠,把这水排出去,已致于城内大涝,提着盏灯,深吸一口气,就往皇城而去。
皇城因为有护城河可以快速排水,地面上倒是没有积洼太多的水。
皇城的城楼上,燃的是可防水,燃起来又极为汹猛的石漆,将雨夜照的如同白昼一样。皇城上密密麻麻的侍卫们,披着毡质雨衣,弓/弩架了一重又一重。
夏晚以为郭嘉来攻皇城,至少会带上一帮人,却不期跑到皇城外,遥远的天幕,雨幕之下,唯见他一人。
他骑着匹比往日那头更高列猛的马,身着金吾卫的武弁服,细腰阔背,两臂长猿似的臂,似乎提着样什么东西,就在皇城下来回穿梭着。
而梁清带着临时召集的旧部分,也不过寥寥几十人,呆在城墙上弓弩的射程之外,应当是在等郭嘉突破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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