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恶道,不知她是怎么经历的,可他却永远都陪不得她了。
郭莲道:“是娘,是娘说的。”这倒是句实话。
郭嘉站在院子里,仰面看着正房回廊下容色各异的吴梅,郭莲和陈雁翎几个,略哽了哽喉,又道:“阿单叔是曾跟娘说过,也许夏晚会染上我身体里的毒,她不至于因此而寻死,反而是你,县主,你曾是陈雁西的妾侍,我体内的毒还是陈雁西下的,唯独你知道毒发后的惨状,所以,想必你当时曾绘声绘色的给夏晚讲述过,她毒发之后会怎么样吧?”
陈雁西是郭莲此生都不愿提的污点,更何况,她确实不知道夏晚毒发后会怎么样,只是以自己最恶毒的心思,捏造了一通而已。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过。是她自己猜自己会死,与我有什么干系?”她尖声叫了起来。
郭兴方才还兴冲冲的帮郭莲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这会儿还在忙着帮她冲茶。渐渐的,他那张黑脸上青筋爆现,忽而一把掀翻了桌子,他吼道:“你放屁,夏晚绝非那种会抛下你走的人,反而是你,陈雁西下毒也就算了,你还拿话刺激她,逼着她去寻死。你怎好意思上我家的门,你怎么好意思?”
郭莲尖声哭了起来,摇头道:“二哥,我真的没有,别人不信我你也得信我,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哭着求嫂子留下,留下来看顾我一眼,可她决绝的走了,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她虽死了,在你们心中是好人,我那么艰难的活了下来,却成了恶人,我……”
郭兴一只蒲扇似的手,将她逼在墙角,眼看一巴掌就要搧上去,终是梁清走了上来将郭兴拉开,他才不至于去打她。
郭嘉捡起那份丢在地上的血书,将它撕成了团絮末,丢在郭莲脸上,精致俊俦的脸上带着股子淡淡的苍意:“且不说娘是否写过这样一份东西,便真的写过,我也绝不会娶你。因为你配不上你嫂子的一条命,她拿自己的命换你和陈宝两条命,而你却骂了她整整七年,拿着她的东西吹嘘了七年。”
郭兴吼道:“滚,都他妈给我滚,莲姐儿,二哥白疼你了,那么些年白白疼你了。”
郭莲已经坐在了墙角,蹬着腿道:“二哥,我当时还是个孕妇,你说说,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干系,若非大哥,大嫂又怎么会死?你这个样子,我一回回想来看你,到了门口又不敢进来,就是怕你这脾气,咱们好好儿的兄妹,为了个夏晚,这是要分崩离析了这是。”
毕竟郭莲是妹妹,再兼她哭的眼泪汪汪儿的,郭兴打小儿架在脖子上架来架去,瞬时气就没了,转而,凶神恶煞一双眼睛,看着郭嘉。
吴梅和陈雁翎两个还没见到郭旺了,走又不好走,留也不好留,家下人们都在门外瞧着,笑话全叫人看光了,一个个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
夏晚收拾罢了厨房,仔仔细细洗干净了一双手,就在厨房门上站着。
当初吴氏死的时候,一刀穿腹,是否写过血书夏晚不知道,但郭莲拿着张血书,隐忍到今日才发,显然是想借着郭兴和吴梅等人给郭嘉施压,让他娶她。
郭嘉既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她是被郭莲冤枉的,显然他早就知道郭莲是在说谎,七年过去了,在这七年中她背负了多少骂名,被多少人误解,他非得等她化成一团白骨了,才把真相指出来。
听一群人这样叙述她曾经最悲惨无望的那段日子,不知为何,夏晚由衷觉得好笑。
郭莲配不上她救的那条命,郭嘉又岂能配得上?
她原以为郭嘉当时虽知道她和他同房之后会染毒,却究竟不知道毒发之后会有多严重,听了方才他的这番话,忽而觉得他当时应该是知道的。知道她便不死,也会毁容。
可就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要了她。还在解了身毒之后,转身便走。
郭兴跳下台阶,指着郭嘉道:“莲姐儿不过个丫头,懂得什么?罪魁祸首是你,你早知道自己会害了她,你还……你还……”一拳顶到郭嘉鼻子上,郭兴眼看就要揍出去。
“兴儿,够了!”身后夏晚沙柔柔的一嗓子喊,郭兴立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拳头收了回去,朝着夏晚奔了过去。
他垂着脑袋,佝偻着身子,指着身后道:“她们还嫌弃我的手艺,她们就不配吃我的饭。”像只受了伤的黑熊一样,他垂头在夏晚面前呜咽着告状。
夏晚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伤了和气,这事陈烂旧事就不要再扯了,吃罢了茶,趁着天明,让大姨带着两个姐妹回去吧。”
吴梅可算找到个好说话的,趁势也就站了起来:“正是。那个小夏晚都死了八百年了,不过一个外人,红山坳嫁进来冲喜的小丫头而已,为了她,一家人吵的急吃白眼的,何必呢?”
郭兴本来都熄了怒火了,一听吴梅这火,立刻炸燃,若非夏晚一把拉住,就得冲过去和吴梅拼命。
夏晚正小声的劝着,郭莲和陈雁翎两个整理着衣服,正准备叫上陈宝走,便听西边厢房里忽而传出一声尖厉厉的哭声,这声音郭兴再熟悉不过,是甜瓜的哭声。
他嗷的便是一声叫:“狗日的陈家小狗,又在欺负我儿子,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一听甜瓜在哭,连躺在床上装病的孙喜荷也忍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直接便往西厢冲了进去。
就在方才,一大家子人坐在回廊上吃茶聊天,郭莲描述自己当初在红山坳有多凄苦时,甜瓜点着盏豆灯,仍旧在习字,陈宝大剌剌的在旁坐着,道:“如今皋兰书院,陈贤旺是小山正,老子才是大山正,你大约不知道,如今有几个中了秀才的,依旧拜我做大哥呢。”
甜瓜道:“厉害厉害。”手上一丝不落,他依旧在认认真真的写个上字。
陈宝一搡桌子,一笔划岔了,甜瓜皱皱眉头,重新捡过一张毛边纸,继续写。
“所以,识相一点,明天最好到我们讲堂来拜声大哥,当着同学们的面给我下个跪,那天的一拳之仇才算了事。否则的话,你的书袋每天会有人帮你划破,你的蒲团也每天有人帮你弄脏,咱们的仇也没有了的时候,明白否?”
甜瓜跟夏晚一样,生着张鹅蛋脸,五官并不算各外出挑,但非常经得住细看,越看就会发现他无论眼睛鼻子还是脸,都生的格外妙,尤其一笑,略带狡黠的聪慧。
忽而搁了笔,他神神秘秘指着回廊尽头挂着的一只,他爹用来交他打拳的沙袋道:“陈宝,你见过比沙包大的拳头吗?”
“没见过。”
“我爹在外打仗时,就有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往手上一套,神猛无敌的,进屋来,我给你瞧瞧。”
陈宝也是傻,还真以为屋子里有沙包大的拳头,跟着甜瓜进了门。
进了门,甜瓜四处找着,见妆台上整整齐齐叠着张妃红面绣金海棠的头巾,将它揉成一团,暗搓搓的笑着:“你也许不信,我娘这巾子,它是拿糖丝儿织成的,上面这朵金海棠是熬的最浓最浓的那种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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