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沈炳文献上赐婚的计策, 用太子将孟家拴在皇室脸上贴金,乾封帝当年能否获得掌控内阁的机会还未可知呢。
其实从这也可看出沈炳文是个天生的政客,为着自己能青云直上一早算计了恩师挚友,只可惜,膝下唯一独女被赵怀珏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腹黑徒儿哄了去,临到老半生基业都为外人做了嫁衣裳。
永安侯府原本开辟了一条新路, 由伍转文,这样的出身摆脱了先前寒门阉宦的局限,使朝上的势力开始多元化。赵秉安若是安分守己,沿着赵怀珏闯好的路走,以他的能力,将来虽然不一定能入阁,但像穆朝夫那般执掌一部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只是这样,赵秉安就会满足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邵雍一生赤忱,满腔心思不过是教书育人,传承孔孟,可乾封帝是怎样苛待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孤身自圈,三千弟子奔赴江南,赵秉安上百位同门师兄,能活着爬到京城的就寥寥十几个,剩下那些不是败于世家构陷,就是被淹没在宦海浮华中迷失了本心。
这次苏泽衡没有下手,可就算赵秉安将老人家平安救了回来,又有什么用,乾封帝的布局摆在那里,邵家与湖湘一党绝不能再纠缠不清,邵文熙是备任首辅的人选,他麾下已经汇聚了陇西士族,若再添上一个日益崛起的湖湘,那将来太子或是太孙怎么能驾驭得了他。
邵雍若是回来,恐怕邵家也是容不下的……
所以赵秉安今夜才会来见苏泽衡,摆在眼前的种种条件在他看来都不如刚才开头的那一句话管用——只要乾封帝殡天,赵秉安目前所有的困局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苏泽衡真的可以做到吗?若他事败,又怎么不会把自己供出来。
“我可以放过苏煜,也承诺你不会再对后宅女眷下手,不过,我要一个保障,能让我信得过你的保障。”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毕竟以苏泽衡目前的境况而言,很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届时他当众反咬一口,纵使没有证据也会在乾封帝父子心里留下芥蒂。
苏泽衡转头斜了赵秉安一眼,未胜先虑败,这小子总是比那些老家伙还要谨慎。罢了,反正人都是要托付给他的,夏氏与夫人那边也都安排好了,明日没有永安侯府的腰牌,估计他们娘仨也出不了京城。
“子时末,苏宅会起一场大火,二房里头主母与少奶奶尽皆遇难,我会把人送去冼马巷背后的磨坊街,那是你赵氏分家驻所,明日,你若能将煜儿带出来,我的所有家眷就都在你手上了。”
“朝天观中只藏了三分之一的党录,剩下分为两份,藏在何处我分别告知了夏氏与我夫人,只要你将她们平安送出京城,东西便都是你的。”
用力攥着手中的虎符,赵秉安紧闭着双目思索,片刻之后,苏泽衡听到了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好!”
赵秉安额角泌出汗液,刚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彻底堕入黑暗,弑君覆朝,他终究还是选了乱臣贼子这条路。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怀抱着那张宽大的星象图,赵秉安只觉得天地莽莽,独他一人苟且前行。
赵佑跟在少主身旁,见证了交易整个过程,他回头瞥了朝天观一眼,门口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公公,可在赵佑眼中,这座片刻之前破旧暖黄的役所,此时却犹如深渊地狱一般摄人。
苏泽衡背后拢手,脸色淡然的在庭院中赏着月色。明日就是四月的尽头了,可惜他等不到下一轮圆月了。
“主人,他可信吗?”
“不知道,不一定。”
“那您为什么……”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观中人手还有不少,老奴拼尽全力,未必不能去诏狱将少爷救出来。”
“你说煜儿,不了,那孩子遭了太多的罪,让他苟且偷生,他撑不下去的。至少,赵秉安不会如内侍监一般手段……”
老公公眉毛一挑,被苏泽衡这话给惊着了,明明刚才重要的条件就是要保住苏煜的性命,怎么这会儿突然放弃了。
“吴公,你也走吧,回梦园那边去,别陪着我殉葬了。”
“……主人。”
“帮我带句话,就说我很感激他老人家,这些年一直暗中教导我栽培我,虽然也是棋子般的存在,但好歹为我费过心思,这一生啊,好像也就他老人家正眼看过我了。”
“去吧,明日你就走不了了。”
主仆多年,老公公没想到会是这等收场,他以为自己辅佐的孩子定然能成事的,他机智多谋,行事果决,最有老主子们的风范,明明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
夜色如水,老公公顾不得寒凉,想给主子再磕一回头,却发现东面的夜幕下突起一片火光,且瞧着越来越大。
熊熊大火将苏宅燃没,烧的火光震天。
苏泽衡呆立当场,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失魂落魄的崴到了石凳边上。
“不可能……”
老公公膝行过去,将这个可怜人扶在怀中,等着心腹暗卫的消息。
“夫人坚持不走,她说要为主子做最后一件事,奴才不察,夫人竟在府中埋满了磷石、火油,只等子时最后一声更鼓,就放火烧了整座苏宅。”
“为什么不将夫人带出来!”
“夫人,夫人说自己是个累赘,不想拖累主子大业,而且若是她与少夫人都失踪了,那势必会引人生疑,所以她就留下了。”
“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夫人啊,你还真是说到做到!”苏泽衡想起以往两人拌嘴时她那死不讲理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痛至极,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夫人说自己对不起主子,没有教好少爷,逼得您不得不铤而走险,她没有脸面苟活于世,干脆先走一步,到奈何桥上等着您再续前缘。”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傻婆娘,他苏泽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奸佞小人,这一生跟着他受罪就够了,下一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千万别再遇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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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京中为了这场惊天大火齐齐震动的时候,赵秉安一行人赶到了诏狱。
大理寺与刑部的人都识得这位了不得的主,赶紧殷勤的迎了进去。
地北寒牢,朝廷一等重犯羁押的地方,苏煜单人单间,找起来方便的很。
狱卒小心谨慎的打开牢门,嘴上欲言又止,被旁边的司狱瞥见了,赶紧将人拉了出去。
“哥,里头那位都快没气了,再动刑,说不定人就没了。”
“他死他活自有命数,干你何事。老早告诫过你,不该看的别睁眼,不该问的别多嘴,咱们能守住自己的饭碗就算了不得了,少掺和这些大人物的事,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狱卒挨了一顿呵斥,被吓得满头大汗,再也不敢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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