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挪步,将皇太孙元澈牢牢扣在怀中,一脚一脚往后撤。
乾封帝半昏半醒,自是看不见东宫眼中仇恨的火焰。可李卓与几位阁老又不瞎,他们望着迫近的大军,喉头发苦。
皇太孙的哭声渐渐离远,乾封帝眯开眼缝,只扫了一眼,心就凉了。
“刘谙,拟——旨!”
“着,着太子,监国,授,授玺。”
赵秉安眉梢一挑,都这个关头了,还不传位,若说乾封帝没藏着什么心思,鬼都不信。
“圣上龙体垂危,难回禁宫,纵使华佗在世恐也难愈。为江山社稷计,圣上不若……”
“定海侯,你胆大妄为,此等诛心之语岂是尔等勋贵可言,东宫今日临危不惧,力转乾坤,圣上自会看在眼里,况且太子本就是即位唯一人选,何需尔等聒噪!”
苏袛铭明争暗帮,直接把储君即位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说。
湖湘一派收到赵秉安的示意,赶紧下跪叩首,“恭请太子殿下理政!”
户部紧跟其后,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接着,工部、礼部也都默不作声的跪下了;其余官员,望望黄沙军中的家眷,再看着前方没有动静的内阁,俱都认命的跪下了。
“恭请太子殿下理政!”
山呼海喝,不绝于耳。
乾封帝枯长的手无力垂下,毒素已经侵及心肺,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了。
“呼,呼——”
“沈师傅,拟旨,禅位……”
“圣上……”
“太子即位,皇储—不空,皇太孙即东宫位,领,领金吾兵权。东宫嫡怀次子,身份尊崇,朕甚喜之,然,天不假年,无缘得见,着领荣王位,沉都恪孝十年!”
“子孙,不肖,兄弟戗杀,独留魏王一儿,性憨朴实,怜其,有疾,魏地潮湿,故,易藩莱州,赐,赐盐引海事……”
“父皇!”
太过分了!乾封帝这道旨意发出去,天下藩王无不躁动,孝宗呕心沥血削的藩,难不成到太子这一辈还要还回去吗。
再说莱州,濒临渤海,港口甚广,夏秋顺风之时,扁舟半日可至京城。赐给老四海事,那不是让魏王府捏住乾清宫的咽喉吗。
“太子敏达,必能善待手足,朕,方能无憾……”
想求一个名正言顺,就得打碎牙和血吞,当年乾封帝被架空权势数载,现如今太子就得以藩王为磨石,历这帝位第一劫。
“我也是你的儿子啊,我也是啊!”太子捶着胸口,声嘶力竭的问,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连一丝温情都不愿留给他。
“殿下名分已定,快让圣上再见见皇太孙吧。”
只要太孙到手,沈炳文有十足把握腾挪乾清宫,太子几斤几两他们都清楚,根本撑不起来事故。
“且慢!”
车骑已至,赵秉安疾步奔赴,小心翼翼的把老人家搀了下来。
“孟老,邵生,你们怎么会……”
“学生见过老师!”这次的呼喊明显比方才真心多了,六部九卿潮水般的往前涌,霎时间好像忘了垂危的乾封帝似的。
沈炳文与顾椿如坠冰窟,万年老怪一出手,他们那些心思只怕都无所遁形。
九十高龄的老人家如睡似醒,步履蹒跚,却稳稳的走向了太子。
无视内阁里六人缤纷的脸色,孟老太爷颤巍巍的给太子行了一礼,参拜帝王的大礼!
文武百官环顾相侧,扑棱棱的再度俯身,这次他们都自觉闭紧了耳朵,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咳咳……,朕,没想到,还能有见到您的一日。”乾封帝嘲讽中略带辛酸的低语,他小瞧太子了,没想到人家还藏着一手呢。
“老朽避世多年,不涉红尘,此番着实是被娃子们吵翻了耳朵,不得不走这一遭。”
浑浊的眼珠一睁开,内阁里为首的几人便瑟缩了一下。
“唉,局面已如此艰难,圣上何苦还要拆台?人生如梦,活到咱们这关口的,该放下就放下吧。”
乾封帝打心眼里看不起东宫,无非是移情作用,确实,太子耳根子软,心性不够坚决,易遭小人蛊惑,可皇位会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的,当年优柔怯弱的湛王不也成了一言九鼎、执掌乾坤数十载的乾封帝吗。
“沈一鸣”
“老师……”
老太爷眸中闪光,一拐杖将人压抵在砖面上。
“首辅职责为何?”
“辅佐圣君,匡扶社稷!”
无奈的摇摇头又笑着点点头,老太爷从来都知道,这个学生的嘴里掏不出实话来。
沈炳文有着至高的政治追求,他的棋盘囊括着整个天下,孟璋的格局与他相比,差远了!
“圣上舐犊情深,老朽原不忍相告,不过,方才乱军奔流,魏王殿下恐已身遭不测。”简而言之,被东宫人马给灭口了,他家玄孙女亲自下的令,连带着武贤妃,一起丧身火海了。
“噗”,气急之下一口毒血喷出,乾封帝不料东宫心狠手辣至厮,竟连残疾的魏王都容不下。
太子还瘫在地上,闻言痛快的呵笑了一声,他转头遥望向后宫的车架,孟氏心虚躲避。罢了,终究是个软弱的妇人,元清,那都是他的命数。
怀中的太孙哭哑了嗓子,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了,太子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孟氏还在,天下女人那么多,他日后多的是子嗣!
苏袛铭瞧着被压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沈炳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军粮贪墨案后,苏家在士林中的名声一落千丈,世人皆言苏氏欺世盗名,可又有谁知道,大朔朝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子,最阴狠的小人却非沈炳文莫属!
背师,弃友,杀义兄,为了一步步爬上首辅的位置,他算计了多少人!
诸王党争的时候,他何曾言语过一句,任凭六部大乱,朝纲失序。内阁里申士燮、谭松龄为何都不愿与沈炳文交际,就是因为他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也就邵雍个傻子,被人哄弄半生还笑哈哈的往上贴,可怜他那些门生,无辜受累,白白搭上性命。
“圣上毒发多时,神智早丧,观其言语,颠銮倒序,根本不足取信。老臣以为,太子正位东宫二十余载,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底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合该即刻即位,整顿朝堂!”
“臣附议!”张焘每一步都错失先机,先前跟东宫结下那么多怨,现在不赶紧描补,等着太子即位之后对他张氏一族大开杀戒吗,他可不是顾椿,好歹有个皇太孙护体。
天地君亲师,孟老太爷是名分上唯一能压制沈炳文的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单只站在那便让人不敢擅动。
孟邵二人的号召力此刻展露无疑,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敢站出来替沈炳文说句话。
“顾相褚,你可有个说法?”
还能说什么呢,东宫大局在握,方才圣上口谕也已经下了,这名分,他们不认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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