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安,你可知方才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我们赵家先祖六代英灵,可都是精忠报国、马革裹尸,你自小读的也是圣贤书,怎么偏偏就生了一根反骨!你这是在把赵家往死路上领啊……”
赵怀珏面色凝重,自古权臣鲜有善终,况乎侄儿如今在佞臣的路上一奔不回头,眼看着是要把大好前途给毁了啊。
“大朔哪一任首辅有过好下场!盛家皇室刻薄寡恩之名世人皆知,侄儿不过把事实赤条条的讲出来,怎么就大逆不道了。再说,这江山是黎民众生的江山,他们盛家不过是坐了百来年而已——”
“住嘴!”
“好,好,五叔不想听侄儿就不说了。唉,被您这么一说就跟我立时三刻就要谋朝篡政一样,您放心吧,我可不会做那遗臭万年的事,就算皇帝罹难,也绝对不会是我下的手。”
此话一出,赵怀珏心都被吓停了,他将赵秉安死死压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逼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与邵柏博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侄儿什么都没做,兵权是他自己夺走的,黄沙军团是他自己招揽至身边的,内侍监那些两面三刀的宫宦也是他亲口启用的,他若没有处处提防,不至于把自己圈进狼窝里,邵柏博是给他挖了坑,可那都是他心甘情愿自己跳下去的。”
“他要是对赵家没有杀心,咱们就一辈子平安无事,可但凡他有一丝过河拆桥的念头,侄儿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孟家已有意与我的长子结亲,这件事过几年就会由中宫提起,五叔,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看中了太子?你争得过顾椿吗?”
“您离京两载,怕是不清楚,圣上对现如今这位嫡长子那是极度厌弃,太子想成功登位,只怕是悬。”
“中宫腹中的荣王,那可是要守孝十年,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赵秉安长这么大头次被五叔呲一脸口水,他也不敢恼,慢悠悠的把衣襟上的手松开,笑着卖乖。
“大行皇帝只说了让荣王守陵,又没掐死了时候,只要圣上不让人出宫,前朝又能怎么样。”
“就算荣王最后不得已被逐出京城,侄儿也跟您保证继位的绝不会是太子,现如今的东宫党不过是新帝圈进笼子里养着的羊羔,不管顾椿怎么折腾,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赵怀珏后退两步,失神颓目。
“未及临头便断言,你太过自大了。须知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你赵秉安能推新帝上位,来日未必不会有人助太子登基,赌盘未开,你就将所有砝码压上去了,要知道,你身上担着多少人的荣辱,一旦事败,赵家几代人经营的局面就全毁了。”
“再者,你怎么就能保证邵柏博始终会与你站在同一战线上,别忘了,他到底是邵家子,未来陇西士族未必不会传到他手上,人家可比你精得多,这一波接一波的动乱他可是丁点脏水没有沾上身。如今他与你并列朝堂,却客居主位,夺下了湖湘在吏部的根基,难保将来,他不会为了权势之争而对你痛下杀手,秉安,你要记住,姻亲远不及血缘来得牢固,除非你手里握着他的命脉,否则不要轻言信任。”
“……除了至亲,侄儿从不会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枕边人。”
五爷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侄儿,“你这话,不怕让她寒心吗?”
“我会骗她,一直骗她到老,到死,这辈子,她都不会知道邵家与我做了什么交易。我与邵柏博永远不会刀兵相向,因为我的儿子都会由他来教养,赵家第四代子孙长成之后会继承朝野上最庞大的党派,携天子以令诸侯!”
“很快,邵柏博就会对张焘下手,等绊倒了这位阁老,兵部便会重回武勋之手,届时我会暗中襄助定国公,帮陆家夺下左侍郎这一席位。”
“你大伯的人脉虽然都传到了秉宣手里,可他为人谨小慎微,在兵部并无出彩之处,武勋势力庞杂,他又没有长袖善舞的本事,想借他图谋兵权?我劝你还是早歇了这歪心思。”
“不,大哥是最合适的,您别忘了大伯母可是正儿巴紧的陆家大姑奶奶,有这层关系在,陆家不会对大哥多加设防的。而且,我要的又不是武勋手里的兵马……”
书房中烛影摇曳,五爷久去不归,沈氏挂念,特意赶过来察看,可是房内却空无一人。
祖祠之内,赵怀珏跪在蒲团上,眼神四散无力,老侯爷掸去香灰,不在意的瞥着嘴,“没出息……”
第250章
七月中旬,烈日当空, 京中九卿六部却都如坠冰窖。十三省总兵奉旨见驾, 圣恩浩荡, 已在宫中连宿三日, 与此同时,乾清宫谕旨重扩五军都督府,意图规整天下兵马。
出乎众人意料,沉寂半年有余的骁远将军府最近大放光彩,不仅接掌了禁军所有残部,还取代了金吾卫的职责开始戍守外围宫城。
至于威远将军府的李茂,徒一酒囊饭袋, 自他承袭金吾卫大将之后, 军中人心早散, 此次借着十三省总兵入京的时机帐下精锐尽被黑云武勋饕餮瓜分。现如今南郊隐以永安侯府为首,遥遥与北郊定国公府对峙,赵陆两家火药味日浓。
不过,定国公府众多旁系对赵秉安的观感着实不赖, 记得陆冉当初可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撵出去的, 结果投入人家帐下不足一年就晋身正三品威武将军,最近又统帅一万屯疆残勇奔赴北疆建功立业去了,这等好机遇可是羡煞京都勋门。
陆家人心蠢动,尤以嫡出二爷陆璋为最,他与定国公世子仅差三岁,却半生活在长兄的阴影下, 万事不得志。陆庭心胸狭隘,纵是同胞兄弟也处处提防,陆二与他是前后脚生下来的,却一直被长房压制,从不许接触兵权,如今长房嫡孙陆毅即将长成,定国公府却又看中了陆璋膝下三子,想让他们协同陆毅共同赶赴北疆参战。
外人不知勋门规矩,还以为这是多么大的好事,可陆璋心知肚明,二房出人,功劳摊不到他们头上,黑锅却一定会让他们背。陆毅是定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陆翼江为了保证公府兵权的传承,已经默许了世子对二房的要求。
此时,陆璋可说是走投无路了,他舍下脸求到大妹妹府上,只要能保住二房后嗣,让他给赵秉安跪下都行。
赵陆氏没得办法,她一出嫁女哪能掺和娘家决策,再者说,掌兵的勋门百来年都是这么干的,陆毅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定国公,原就该军功彰身,分支旁系既享了定国公府的尊荣,关键时刻自然就得出力。就是永安侯府,当年赵怀珩一开始也是踩着庶弟赵怀琰升的官阶。
而且,陆璋到底不是陆冉,大小在兵营里摸爬滚打,熬出一副好筋骨,二房再不济也是嫡出,一辈子没经过风浪,换句话说,陆璋没什么让人投资的价值。故而就算陆庭提的要求再过分也不怕二房反目,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父子几个翻不了天。
一开始赵怀珩想在一旁装傻充愣,结果眼看着妻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膝下单薄,仅两个儿子还势如水火,秉宣眼前看着还成,可他清楚,自己一闭眼,发妻绝不会容下庶子那房。偏老四又是个蠢笨的,一早开罪了秉安不说,还次次都在党争中站错队,惹得老爷子恨不得打死了事,将来没了自己的庇护,不就跟二妻侄一样,任由别人拿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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