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是女郎_罗青梅【完结】(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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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搬来书院,还没四处逛一圈呢,谁静得下心写文章?傅云启一阵心虚,眼神躲闪,搔搔头,“我这就去写。”

  他出了北屋,走过天井,路过苏桐住的南屋,伸长脖子往敞开一条细缝的门缝里看。

  苏桐坐在窗前,左手捧了本书,右手执笔,一边看书一边写批注。

  赵琪刚刚过来邀他去山谷游玩,一大帮少年官人说说笑笑,兴致勃勃。奴仆抬着攒盒、毡子在旁边等候,热闹极了。

  苏桐婉拒不去。他没带仆人伺候,在赵琪那帮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挽起袖子,自己收拾了屋子,铺好铺盖。赵琪知他不爱欢宴玩乐,没有强求。

  怪不得他俩能得头名……

  傅云启脸上发烫,定定神,回房找出笔墨文具,铺纸拈笔,埋头书写。

  …………

  夜色浓稠,凉风吹拂。庭院几株木芙蓉沐浴在带着露水气息的夜风中,慢慢舒展开枝条,枝上几朵半合的花朵摇摇欲坠。

  王大郎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打瞌睡。

  傅云英读书读得入神,等放下书本才发现天已黑透。叫醒老老实实守了一下午的王大郎,让他回屋里睡,这么冷的天,夜里坐在风口睡觉,明天肯定要病倒。

  王大郎揉揉眼睛,“少爷,您还没消夜呢!”

  听他这么说,傅云英愣了一下,腹中果然腾起一阵火烧的感觉。

  午饭吃得简单,晚饭忘了吃,都饿过劲了。

  这时候学生住的斋舍最外面一道大门锁上了,供学生们早午饭和消夜的斋堂也关闭了。

  好在斋舍的学生人人都备有煮茶的小炉子,夜里读书肚饿了,可以自己煮些容易克化的小食果腹。以前曾有学生烧炉子不慎引起走水,烧了半边房子,书院把学生们的炉子全收缴了去,不到几个月还是送还回来,秋冬寒冷,学生不烧炉子根本熬不过漫漫冬夜。

  “我给少爷调碗藕粉吃?还是煮面疙瘩?”

  “煮面疙瘩吧,别搁猪油。”

  面疙瘩煮好了,送到房里,一大海碗,加了肉脯、鸡蛋和酱菜,看起来卖相不怎么好看,不过淋了层卤汁,吃起来爽滑微酸,很开胃。

  “要不要给苏少爷送一碗?”

  王大郎问傅云英。

  苏桐下午也没去斋堂领消夜,他房里的灯还亮着。

  “送。”傅云英道。

  苏桐并未表露出敌意,一切只是她的猜测。

  王大郎提着灯笼出去,不一会儿笑着回来,“苏少爷说让我代他谢少爷。”

  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没亮,几声沉重的钟鼓声唤醒沉睡的年轻学子们。

  傅云英习惯早起,这时候刚刚梳洗毕,换上一件八成新的衣衫,步出斋舍。

  苏桐迎面走了过来,也是一身新衣,新鞋,收拾得一丝不苟,温言道:“今天山长主讲,得去大讲堂。”

  两人并不是最先走出斋舍的,通向讲堂的长廊里已经站了几个年长生员,其中一个青年生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穿圆领宽袖襕衫,面容严肃。

  “你们两个,叫什么?”他看到傅云英和苏桐,斜眼问。

  苏桐上前一步,“晚辈苏桐,他是傅云。”

  青年穿襕衫,已经是个秀才了,按规矩,士子们以功名论辈分,所以苏桐自称晚辈。

  傅云英不由瞥一眼苏桐,他原本也能考上秀才的,错失考试机会后,他反应着实平静,现在要在其他秀才面前自称晚辈,也不见他有什么黯然之色。

  这份隐忍……和崔南轩太像了。

  青年便是甲堂堂主杜嘉贞,他哼一声,道:“少年英才,最忌浮躁,你们今天起晚了,排到最后面去等着!罚你们站一刻钟。”

  他手指的方向在长廊最尽头处。

  在新入院的学生中,苏桐和傅云英已经是最早到达长廊的,还有很多学生一边穿衣裳一边叽里呱啦叫着往这边赶,杜嘉贞没有惩罚他们,却单单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二人,明显是针对。

  苏桐没有分辩,示意傅云英和他一起过去。

  傅云英站着不动。

  苏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见傅云英不动,有人低声议论,“那是谁?”

  旁边的人答:“傅云,这一届第一考进来的。”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傅云英仍然纹丝不动,杜嘉贞脸色沉了下来,“我乃甲堂堂长,掌监督之责,你这是视书院教规于无物?”

  这一声质问问出来,威胁意味不言而明。

  书院不仅教授知识,更重视培育学生品德,按照教规,学长、堂长可约束监督学子言行,学子若不从教导,轻者扣除膏火钱,降级附课生,重者可能被赶出书院。

  有人忍不住嘲弄道:“以为入院考试考第一就能在书院横着走?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热闹的人将台阶堵得水泄不通。

  傅云英仿佛没听见人群里此起彼伏的讥笑,沉吟片刻,拱手道:“杜堂长,不知我和苏学兄触犯了哪条学规,还请明示。”

  周围静了下来。

  正站在一处说闲话的学子们目瞪口呆,视线如潮水般汇集到敢于顶撞杜嘉贞的傅云英身上。

  苏桐飞快扫傅云英一眼,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他拉下水,够果断的。

  杜嘉贞双眼微眯,不怒反笑,“你这是在质问我?”

  傅云英神色不变,缓缓道:“晚辈刚入学,对书院的学规还不大熟悉。记得陈学长说书院不分冬夏,卯时头钟鼓,卯时半二钟鼓,待三钟鼓后方开课,朗读一个时辰的经文后,于巳时正吃早饭,饭后主讲们授课。一天下来共有早饭前,早饭后,午饭后三堂课,若无故旷课或迟到,扣膏火钱两百文。这才刚敲过头钟鼓,我和苏学兄并未迟到,为何堂长要罚我们?”

  她说完,环视一圈,微微一笑,指指远处披头散发、正满头大汗往这边疾跑的学子,“若杜堂长要处罚我和苏学兄,他们是不是也要受罚?”

  周围被她手指指中的学子脸色大变,纷纷后退。

  你是第一,你敢顶撞杜堂长,我们不敢啊!别带上我们!

  杜嘉贞次次考课都在书院排前三,又刚中了秀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年轻人爱面子,被傅云英当众反驳,怒不可遏,但他故意惩罚二人确实没有理由,不过随意而之,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历年都是如此,从没人当众和堂长顶嘴,这小子竟然敢让自己难堪?

  气氛僵持住了。

  眼看杜嘉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傅云英忽然笑了笑,“莫非今天山长主讲,点卯的规矩和平时不同?”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她想说什么。

  还是被其他人拉过来解围的学长陈葵反应快,插到二人中间,笑着道:“山长讲学和平时一样点卯,不过院中学子为示敬重,会特意早到一刻钟。你们刚入学,不晓得这个也是情理之中。”看一眼面色不善的杜嘉贞,给他使了个眼色,“杜兄素来仰慕山长才学,每逢山长讲学日都起得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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