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是女郎_罗青梅【完结】(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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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碗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忙钻进人群想蒙混过去。

  乔嘉上前几步,周围的人赶紧让开,他大手一张,揪住一个学生的衣领,拽回傅云英面前。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失手……”

  丢碗的学生面色紫涨,辩解道。

  傅云英冷冷看他一眼,“袁三,按住他。”

  袁三看到傅云英差点被瓷碗砸中,怒火中烧,撸起衣袖就要和对方动手,听见她叫自己,忙跑过来,二话不说,抓着那学生按在桌旁。

  学生吓得语无伦次,使劲挣扎:“你们想干什么?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公报私仇!”

  周围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上前劝架,还是先去找山长过来。

  傅云英一言不发,拿起刚才那只粗瓷碗,走到丢碗学生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右手高高抬起,对着他的脸,猛地往下一砸!

  “傅云,停手!”

  学生们心里一个咯噔,眼看要闹出人命,忙大叫出声,上前阻止。

  胆子小的捂着眼睛不敢看。

  “咔嚓”一声,瓷碗砸在桌沿上,应声碎裂成几瓣。

  瓷碗就在自己旁边碎裂,如果傅云英砸下来时没收手,自己的脑袋准得开花,丢碗学生魂飞魄散,顾不得羞耻,眼泪汹涌而出。

  周围的人已经扑上前,见状一愣。

  傅云英下手的力道控制得很准,瓷碗虽然碎了,但没有炸开,她挥开碎片,拍拍丢碗学生的脸,“冯承,对不住,我只是一时失手。”

  学生们对望一眼,摇摇头,哄堂大笑。

  冯承脸上火辣辣的,双腿发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趁袁三捂着肚子大笑,挣开束缚,一溜烟跑远。

  傅云英懒得再理会他,接过乔嘉递到手边的帕子,擦干净手,走到和袁三、傅云启争吵的人面前。

  旁边的人纷纷往后退,让出地方。

  几个丁堂学生大声吆喝,搬来一张大圈椅,往地上一放,“来,云哥,坐。”

  傅云英轻甩宽袖,大马金刀的坐于圈椅上,旁边递来一盏热茶,支持她的学生都站在她这一侧,帮着递东拿西,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她献殷勤。

  对面的人面色铁青,“傅云,你比我们小,凭什么当我们的助教?”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傅云英轻启朱唇,缓缓背出韩愈的《师说》,眉峰微挑。

  “不管高低尊卑,无论年长年幼,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曾以郯子、苌弘、师襄、老聃为师。只要别人掌握我不懂的知识,能对我有所启发,就足够当我的老师。不是人人都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必耻于向别人求教问题。”

  傅云英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道:“我平时遇到不解的问题,也会向别人请教,在场诸君都是我的老师。”

  旁边几个和她对视的学生面露激动之色,挠挠脑袋,嘿嘿一笑。

  那几个为难傅云启的学生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你拿圣人自比,是不是太狂妄了点?”

  傅云英微微一笑,“写八股文,便是要入口气代圣贤立言,学圣人说话,从而体悟圣人心思,学会做人的道理,不拿圣贤自比,如何写得好八股文?”

  她望着对方,含笑道:“圣人贤德博学,尚且虚心求教,你们却拘泥于身份年纪,想必学问品德一定比古往今来的圣贤更出众。”

  人群里响起刻意拔高的哄笑声。

  几人面色一沉。

  傅云英接着道:“从我第一天兼任助教开始,凡是要求大家作的文章,我必定先写一篇供众人传阅,从不推诿。我懂的问题,大家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明白的文题,会向诸位主讲求教,绝不会不懂装懂。助教之责,本就是协助主讲、副讲辅导同窗们的功课,监督同窗刻苦勤学,引导书院学风,我有哪个地方做得不足,你们尽可以提出来,或是去找山长建议更改人选,不必在这里指桑骂槐。”

  “对!傅云这么好的助教,你们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们来做啊!”

  “傅云每天以身作则,起得比所有人都早,睡得比谁有人都晚,不仅要忙自己的功课,还辅导我们的学业,任劳任怨,从不叫苦,你们倒还埋怨上了!”

  “有本事以后遇到难题不要问傅云啊,昨天我还看到你们在看傅云总结的那篇《八股结体写法》……”

  ……

  周围的议论声都在为傅云英说话,几个讽刺姜伯春偏心的学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无言以对。

  当中一人眼珠一转,愤然站起身,怒目道:“山长曾说,书院育人,是为了培育品德,教导学问,而不是只为科举考试,可山长却让傅云担任制艺助教,为了制艺八股,忽略经籍学问,丢了西瓜捡芝麻,本末倒置!”

  学生们呆了一下,都笑了。

  “不考科举,书院要怎么办下去?”

  “傅云八股文写得好,才让她当制艺助教的,术业有专攻嘛,你不想考科举,我们想啊!”

  杂七杂八的反对声,但没人说到点子上。

  傅云英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学生们忙闭上嘴巴,等她开口。

  “山长的良苦用心,你到现在也没看明白。”傅云英道,“山长并不反对科举,他只是反对仅仅为了科举。”

  山长本人便是科举出身,怎么会轻视科举?科举考试固定在四书五经之中,固然限制思维,导致许多学子读死书、死读书,但它是目前最公平、最公正、最有效的选拔官吏制度,打破贵族世袭体系,让天下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能通过读书改变自身命运。

  学生们都沉默了。

  傅云英站起身,笑了笑,朝对方拱手,“虽然我每次考课皆名列前茅,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妄自尊大,不过辅导你们几个的八股文,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完,抬脚便走。

  ……

  后来,斋堂争吵的事传到姜伯春耳朵里,他惩罚几个学生抄写《师说》,一人抄五十遍。

  托他们的福,傅云英在书院的威望又上了一个台阶。没人再嘀咕她不配为助教了。

  ……

  雪后天气晴朗,但积雪却多日不化。

  韩氏打发下人送口信到书院,问傅云英什么时候回去过年。贡院街那边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她最近忙着编纂一本专门讲制艺的书,需要参考大量书籍,估摸着没时间回黄州县,让铺子里的掌柜带口信回去征求傅四老爷的意见。

  傅四老爷得知傅云英成了书院助教,觉得她现在应该就和孙先生一样是个夫子了,生怕扰了她的事业,对掌柜说:“告诉少爷,回不来就不回了,免得赶来赶去过不好年,家里都好着呢,用不着惦记,等暖和了我去那边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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