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特意把一块有龙气的田地抢到手,目的呼之欲出。
皇帝听到最后,面色紫涨,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沈介溪当了一辈子的权臣,或许没有这样的野心,可沈家其他人,他的门生,党羽,未必会这么想。
太子就是被沈家人害死的!一定是。
他们想当霍光,还是想当王莽?亦或是来一个黄袍加身,让江山彻底改名换姓?
皇帝咬牙,他枉为人父,虽是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更可恨的是,现在太子没了,朝臣不体谅他痛失爱子,还频频暗示他,等太子妃生产,立马把太孙的名分定下来,否则人心不稳……
他刚刚没了一个儿子!
孤家寡人,就是如此,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真心效忠于他,他当年杀了自己的兄弟才抢到皇位,大臣们都在心底笑话他呐!
他们越如此,他越要好好活着,只要他一天不死,他就是皇帝,所有人都得跪在他脚下,听他差遣!
皇帝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面色阴沉如水。
“霍明锦不能死,得留着他。”
副千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宛如泥胎木偶。
这时,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太监颤颤巍巍跪在门口,朝里面叩头,“万岁爷,郭嫔娘娘没了!”
皇帝脸上面无表情,冷漠道:“葬了便是。”
太监们面面相觑,郭嫔是此次选秀新入宫的妃嫔,年轻貌美,很得皇上喜爱,活生生一个人忽然没了,皇上怎么问都不问一声?
太子死了……孙贵妃整日以泪洗面,就因为看到郭嫔微微笑了一下,竟让身边的宫女将郭嫔的脸撕烂了,郭嫔受不了这个屈辱,愤而自尽,他们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才赶过来报信,却不想皇上也反应古怪。
太监们不敢再问,抹去鼻尖沁出来的细汗,去找司礼监太监想办法。
秉笔太监叹口气,望着洒满金色日光的庭院,道:“万岁爷爷和孙娘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事难办啊!”
夫妻俩中年丧子,承受不住打击,孙贵妃已经疯疯癫癫了,皇上也越来越阴沉,喜怒不定,阴沉疯狂,两天之内因为想起太子,赐死了数名宫女,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生死难测,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
……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传出以后,朝中形势更加诡异。
这一胎若是女孩,也就罢了,如果是男孩,那必将是皇太孙的不二人选。
皇太孙这么小,等皇上年老,必定要由辅政大臣代理朝政,那辅政大臣的人选,当然只能从太子妃的娘家人中选。
沈家再度被人推至风口浪尖上。
然而,皇帝在得知喜讯后,却并没有封赏太子妃,反而派人把之前因为弹劾沈介溪而被贬黜出京的蒋御史接回紫禁城。
蒋御史当初弹劾沈介溪,引发沈党上疏辞官,后来皇帝在沈介溪的压力下,把蒋御史逐出京城,言官们因此和沈介溪结怨。
不过没人注意皇上召回蒋御史,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早就有孕,却一直秘而不宣,如今太子身死,众人都在等结果。
反而没人关注太子的死因了。
因为太子已经成了死人,不管他生前地位有多高,人死了,一切随着他的下葬烟消云散,他不能给活着的人带来风光荣耀,谁还肯费心去怀念他?
何况他的死因又那么尴尬,谁敢当众提起太子,立马会被锦衣卫揪去北镇抚司严刑拷打,威压之下,大家都绝口不提太子的丧事。
傅云英曾在东宫当过差,大理寺的人现在看到她都表情怪异,尽量避着她。
周天禄和袁文被放出来了,两人吃了不少苦头,周天禄那样娇滴滴的公子哥,瘦得只剩皮包骨,袁文倒是还好,只是愧疚于没有及时劝阻太子沉迷助兴药物,因此意志消沉。
“我早就知道太子殿下在吃那些药……”
傅云英去周家探望周天禄的时候,他遣走下人,小声对她说:“我劝过太子,助兴药物伤身,太子不听,之后詹事府的人就频频为难我,然后出了胡氏和高家的事,那时候我就想不通到底是谁想害我,现在想想,害高家的人很可能是东宫的太监和沈家的人。”
有些事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有些事看起来简单,背后往往错综复杂。
太子身死,锦衣卫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所以然,一切都表明,太子就是纵欲过度加上滥用药物而死。
可因为得益的是沈家,所以大家都开始怀疑沈首辅了。
尤其是几度和沈首辅结怨的言官们,坚信太子就是被沈家人暗中撺掇去那种地方找乐子的,因为太子妃的兄弟曾陪着太子眠花卧柳。
其实这事肯定不是沈首辅做的,他真想动心思,等皇上驾崩的时候再动手岂不更好?现在太子妃怀的到底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言官们冷笑,太子身死是沈家密谋所为,只不过服药这种事没法精确把控,所以才出了这么个意外,太子在太子妃还没生产前就死了。
还有太子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沈家说是男孩,那就一定是男孩。
众人无不唇齿生寒。
周天禄和大家的想法差不多,“云哥,幸好你那时帮了我,不然我真的定了罪,我祖父也不一定能护住我,刑部是他们的地盘。”
他再三感谢傅云英。
傅云英一笑,关心他几句,出了周府。
一辆马车停在周府门前,今天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赶车的锦衣卫靠坐在车前打盹,显然等候多时。
看到傅云英出来,斜刺里走出一个人影。
李昌唇边含笑,客气道:“傅相公,二爷等着见您。”
霍明锦出来以后,并未插手太子暴亡的事。现在皇上最为信任的是锦衣卫副千户,前年皇上钦点的武状元。
傅云英知道,那副千户是霍明锦的人。
她想起姚文达曾说过,霍明锦锋芒毕露的时候,其实不难应付,当他收敛锋芒时,才最可怕。
这一次太子的死只是开始。
她嗯了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径自出了城,城外的道路泥泞难行,马车上下颠簸,她实在受不了,找李昌要了匹马,改骑马。
进山,过河,穿过狭窄的山路,一行人在一座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傅云英下马,跟在李昌身后,走进院子。
院子里砌了青砖,设桌椅矮榻,霍明锦坐在桌前吃酒,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周围缇骑拱卫。
背影看起来有些孤独。
“二爷,傅相公来了。”
李昌通禀一声,给缇骑们使了个眼色,众人躬身退下。
霍明锦转身,他穿了身玄色窄袖暗纹锦袍,衬得人比平时更显威严,看着傅云英,“天气冷,过来吃杯热茶。”
太阳很好,但山里冷清,一路骑马过来,确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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