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
傅云英以为是侍女,叫她把衣服拿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分外熟悉。
她反应过来,还没起身,一双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耳畔传来低笑声,“给你拿了。”
他低头蹭她的脸,胡茬刮在脸颊上有点疼。
她扭头,湿淋淋的手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他。
霍明锦抱住她。
隔着湿漉漉的水汽缠绵地吻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抖开衣裳披在她身上。
她跨出浴桶,光脚站在毡毯上,由着他服侍。
霍明锦拢起她的长发,为她系好系带,一件一件穿上衫裤。
她懒洋洋坐在榻上,连脚丫都是他给擦干的。
霍明锦任劳任怨,帮她擦身穿衣,眼眸暗色加深,蹲下、身给她穿好鞋子,气息越来越粗,抬头看她。
她笑盈盈的。
霍明锦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声音暗沉,“想我了?”
他一直待在京师,暗中把控全局,荆襄那边的流民就是他派人接过来的,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快长途跋涉抵达京师。
因为不想节外生枝,他始终没有露面,不过常私底下去看她。前几天去了一趟外城,有五六天没见着了。
“想。”
傅云英点点头,含笑道。
霍明锦知道她不会否认,但听她唇齿间溢出清脆的一个“想”字,还是忍不住嘴角轻翘。
他站起身,两手张开支在她身体两侧,俯身吻她,“今晚好好疼你。”
傅云英轻轻拍了他一下。
他笑了笑。
她起身走到窗前,对着镜子正了正纱帽,回头看他一眼。
“明锦哥,你对我真好。”
霍明锦挑了挑眉,神情有点疑惑,好像她说了一句很滑稽的话,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含笑道:
“喜欢你,当然就要对你好。”
尤其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更要加倍的对她好。
他这一生,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杀了很多歹人,也杀过好人……不在乎生前身后是什么名声,以前忠于帝王,忠于家族,孝悌精忠,家国天下,后来抛开所有顾虑,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因为她,才发现自己仍然留恋这个曾让他失望的世界。
喜欢她,自然就要好好待她、好好疼她。
傅云英望着镜子里的霍明锦。
他也看着铜镜里的她。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你从来没有生我的气。”
傅云英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双手捧住他的脸,轻声道。
即使有时候不理解她的做法,他也会尽其所能地支持她,帮助她。
霍明锦俯身,和她头碰头。
“舍不得生你的气。”
她没说话,手指轻抚他的脸颊。
霍明锦抬手掐掐她的脸,眼眸中笑意浮动,缓缓道:“云英,我总会比你先走一步的……所以得珍惜每一天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我怎么舍得浪费时间生你的气?”
说完话,嘴角一勾,抱起她,让她感受自己的紧绷炙热。
“疼你都来不及。”
傅云英双眼微微泛红,久久无言,慢慢把他推倒在罗汉床上。
霍明锦就势躺倒,含笑看着她。
她俯下身,摸他的脸。
霍明锦静静地望着她。
房里很安静,依偎在一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四目相对,对望了很久。
情、潮无声涌动。
他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火热的吻雨点似的,密密麻麻落在她颈边。
她双手被他扣着,细细喘息,彻底敞开自己。
一室旖旎。
……
崔宅。
庭院里依旧是那几株柿子树。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暖花开,柳丝轻拂,柿子树还没长出新叶,枝干光秃秃的。
崔南轩站在树下,仰望柿子树,青绿色的树皮上有一道道圆疤,得等到夏季,柿子树才能枝叶蓊郁。
年年都结柿子,成熟的时候一枚枚红透烂熟,挂在枝头,像点了一盏盏小巧的红灯笼。
她不在,不会再有人提着竹篓子,眼巴巴守在树下,等着他架起梯子上树摘柿子。
也不会再有人因为他夜里咳嗽几声就守在小火炉前煮冰糖炖梨,知道他不喜欢酸,加很多很多雪花洋糖。
更不会有人偷偷收藏他的文章,连他在酒桌应酬的时候随意写给其他人的诗也按着日期抄录下来,认真地写下评语……
崔南轩低头,翻开手中一本手抄本。
抄本放了十多年,即使精心存放,纸页还是泛黄了。
他视线落在其中一页上,手指轻抚那几个娟秀的字:吾夫才高八斗。
短短六个字的评语。
可以想见,她伏案窗前,写下这一句话时,嘴角一定微微翘着,眉眼弯弯,带着自豪和骄傲,还有点欣喜,有点敬佩。
有人走到崔南轩身后,“阁老,宫里来人了。”
他似乎没听到,出了一会儿神。
来人屏气凝神,不敢催促。
片刻后,崔南轩合起抄本,收进袖子里。
坐轿子进宫,走过巷子时,可以听见外面市井百姓在大声讨论傅云英。
轿子拐弯的时候,他让轿夫停下来,拨开车帘一角,侧耳细听。
最近《女钦差》的戏和书风靡大江南北,因人人都知道这戏写的是傅云英,朝中大臣也背着人偷偷让家中下仆买书。崔南轩自然也看了,他能一目十行,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基本复述出大部分唱词。
外面的人嘻嘻哈哈,把傅云英和花木兰作比较,夸她孝顺,为完成父亲的遗愿女扮男装。
这肯定是傅云章放出来的消息,让傅云英当一个孝女,接受她身份的人会更多。
至今都没人当众拿污言秽语诋毁她,这也必定有他们的功劳。
崔南轩不大在乎名声,但他明白对傅云英来说不一样,她是女子,身份暴露后必须先占一个好名声。
如此才能一劳永逸,真正以女子的身份站稳脚跟。
经历这场风波,她能够无所顾忌地做一个女巡抚。
崔南轩忽然眯了眯眼睛。
难怪霍明锦平定辽东以后,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现在傅云英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他隐于幕后,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他能以迅雷之势昭示自己对她的欲、望,也能果断利落地收敛锋芒。
有意化无意,大象化无形。
街头那边似乎起了什么骚动,一片嘈杂中,女子高声说话的声音飘了过来。
崔南轩瞥一眼争吵声传来的方向。
十几个妇人站在牌坊下,正叉着腰和另外一群妇人争吵。
两帮人揎拳掳袖,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围观的人群劝劝这边,劝劝那边,好不热闹。
随从见崔南轩望着争吵的人群,忙上前两步,小声向他解释:“这些天很多女子赶来为傅大人喊冤,她们的家人嫌她们抛头露面,赶过来劝她们回家,这些女子不愿意,天天都有人为这事吵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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