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夏侯绫确实是很了解罗翠微心思的人。
罗风鸣茅塞顿开,高高兴兴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拿手背抹抹嘴,又问:“姐,那你快说说,怎么再不落把柄的教训他?花钱找人偷偷打他一顿?”
“一顿?”罗翠微哼哼笑,“我找人连着打他三个月!不打死不打残,偏就是追着打。只要他敢露头,不打通他任督二脉不算完。”
她本就是个护短的性子,再加上这事若追根溯源,罗风鸣是没错的。
今日既被京兆府抓去罚了,又碍着情面向卓家二姨服了软,算罗家吃了个小小闷亏,若不找补些回来白受下这口气,她就不是罗翠微了。
罗风鸣哈哈笑得直拍桌:“这话说得,怎么跟个小地痞似的?你上哪儿找打手去?”
若是用罗家自己的人,那不还是有把柄么?
“也是,必须是信得过又靠得住的人,下手要有轻重,若被京兆府抓住,也不会将咱家抖出来的那种,”罗翠微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放下甜汤单手托腮,“好在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白天才和他杠上,若后脚就有人找他麻烦,任谁都想得到是怎么回事。”
三人合计半晌,一时也没想到最恰当的打手人选,便只能先将这事搁一搁。
各自回房歇息之前,夏侯绫细心地提醒道:“翠微,你明日不是要带司厨去昭王府吗?跟厨院都交代了?”
罗翠微懊恼一拍脑门,赶忙转往厨院去。
张文平那渣渣算什么?眼下罗家的头等大事,是攀好昭王府的交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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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直到过午,罗家的七宝璎珞暖轿都没有出现在昭王府门口。
在后殿小校场练武的熊孝义神思不属,见缝插针地往府门口跑了十几趟,每一次都是失望地耷拉着大熊脑袋悻悻而返。
他频频来回穿梭的动静惹得云烈也无端跟着心浮气躁,在他又一次蔫头耷脑地站回兵器架旁时,忍不住将手中的擦汗巾子砸到他丧气的脸上。
“你很闲?”云烈冷眼瞥他。
熊孝义揭下头上的巾子扔给旁边的侍者,讪讪道:“我饿。”
云烈淡淡轻嘲:“午膳时有个人可是吃了整整半桶子饭的。”
“肉太少……”熊孝义黝黑的脸庞上写满了难过与失落,接着就怒气冲冲地从兵器架上拎出一根长棍,“这个罗翠微,太不讲信用了!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
云烈也取来长棍摆出迎战的架势,浓长的睫毛轻垂,唇角勾起一丝看不出喜乐的笑:“她不过就随口说说,谁叫你要当真?活该。”
像他多明智,根本没有当真,也就完全没有失望,哼哼。
没吃饱肉的熊孝义与“完全没有失望”的云烈没再废话,干脆利落地开打。
小校场上的一众陪练侍卫都觉得,殿下与熊参将今日的对战格外尽力。
原本点到即止的对练逐渐打出了金花四溅之感,使旁观的侍卫儿郎们忍不住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熊参将!我两个铜子儿押熊参将赢!”
“呸!看殿下那沉稳中带着凌厉、守势中不乏刁钻的架势……我五个铜子儿押殿下!”
众人一面紧张地关注着场中对战的形势,一面开起无伤大雅的助兴赌局来,场面愈发热闹了。
大概因为熊孝义身形较云烈壮些,打法大开大合更显得气势雄浑,看好他的人显然多些。
开赌局的那名侍卫是云烈的忠实拥趸,见情形快要一边倒,顿时气恼地补了个新规矩:“若是殿下赢了,那你们这些押熊参将的人,须得再拿出同样多的钱单独送给殿下!”
这条新规矩与以往不同,众人纷纷傻眼:“为啥?”
“为了让你们反省自己瞎了眼!”开赌局的那侍卫大手一挥,拍板定案。
众人想了想,又看了看场上的局面,便七嘴八舌地点头认下了这规矩。
这时,热闹的人群中冒出一道娇娇带笑的软嗓:“那我五十金,押熊参将赢。喏,这是银票。”
抛开各自财力不说,昭王府小校场的这种赌局不过图个热闹助兴,从来没出现过这么大的赌注。
当那轻飘飘的银票被放到开赌局的侍卫手中,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中午没吃饱,手上竟没什么力气。
小校场正中的云烈与熊孝义虽一直在激烈对打,可两人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警醒之人,对场边的动静自然也不是不闻不问的。
对罗翠微的到来,云烈是满场头一个察觉的。
当下他也不知怎就心中一松,唇角莫名飞起,就连闪神间险些挨了熊孝义一棍也没觉得气恼。
可当他隐约从七嘴八舌的押注声里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唇角才扬起的笑顿时凝固。
古铜色的俊朗面庞渐渐发黑。
越来越黑。
下手也越来越黑。
这个罗翠微,不但居心叵测、奸猾狡诈,还眼瞎心盲!
受死吧,熊孝义!
第8章
临川军的防区地处大缙西北边境,主要防御的是北狄部族。
这个部族不事农耕,数百年来都以游牧及滋扰劫掠大缙边境为生,对攻城侵地之事毫无兴趣,总是仗着兵强马壮,三不五时冲过边境打上门来,打赢后就盯着钱财、粮草、姑娘一通抢,完了调转马头往回跑;若是打输,就空手往回跑。
北狄人是个让大缙军方无比头疼的宿敌。他们以身形魁伟著称,战法粗糙无比、谋虑一窍不通,打起仗来全凭蛮力,打法极其凶残,与临川军对峙百余年,虽输多赢少,但到底也有他们赢的时候。
由于北狄人有“见姑娘就抢”的习俗,临川军在募兵请将时绝不考虑女兵女将,从源头上避免此类祸事。
这就导致临川军不可避免地成了闻名遐迩的“和尚庙”。
因临川军中全是血气方刚的儿郎,平日若闲来无事邀人对战练手,在一班同袍兄弟面前切磋,胜负之事不过添些热闹笑谈。
可一旦旁观者中陡然多出娇娇滴滴的姑娘,或天真懵懂的稚子,那对战双方的心里就很容易旁生出微妙枝节。
这种微妙的心绪其实未必关乎男女情爱,有时甚至未必拘于某个特定对象。更像是突然被激发出的野放天性,没来由地就是想展示自己强悍的力量,争先恐后要做胜利那一方,以博取娇小旁观者的崇敬与注目。
当然,这种只有他们自己才心照不宣的惯例,在寻常人眼里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自打罗翠微出现在小校场边,围观的侍卫们很快就察觉到场中那两人的这种变化。
几乎不需要什么过渡,云烈与熊孝义双双迅速进到一种“恨不能将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的状态。
云烈的突然爆发,源于听到罗翠微重金押注熊孝义,那种“被人看得扁扁的”滋味实在憋屈,当下卯起劲就想让她认识到,她的判断有多荒唐;
而熊孝义自然也听到了罗翠微的押注,立时得意到气焰高涨,不愿辜负这份慧眼识珠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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