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彼得按耐住满心焦躁,冲红豆点点头。
红豆本已走到门口了,忽又回头道:“王探长,我记得勘查现场的时候,那几处脚印虽然都是39码,但从鞋印的形状看,有时是男性有时是女性,如果王探长怀疑凶手是向先生,向先生至少该有个女性同伙。”
王彼得一愣:“昨晚查到向其晟头上后,我直到刚才都怀疑他的同伙是邱小姐,可是你也说了,邱小姐并非39码鞋,而且向先生在那家爱国组织中地位超然,尽可以在别处找女性同伙,何况我还在陈白蝶的寓所外找到震旦的金笔……”
总之种种线索都指向向其晟。
红豆神色凝然:“如果照你所说,进口药品的邮寄地址都能成为怀疑向其晟的一个疑点,住在那所洋房里的理应个个都有嫌疑。”
王彼得狐疑地看着红豆道:“除了你们虞家,楼里的人我统统都信不过,可是因为这洋房来历不明,我们之前摸排过每一个人的底细,查来查去,楼里的住户只有向其晟和邱小姐身份特殊,一楼的彭裁缝夫妇跟你们虞家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
然而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不确定,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嘴张了张,突兀地停了下来。
红豆心砰砰直跳,想也不想就拉开门出去,王彼得虽然随性散漫,并非毫无谋略之人,之所以宁肯怀疑向其晟也不肯怀疑彭裁缝夫妇,一定是这对夫妇的背景极其干净,贺云钦他们跟王彼得在同一个组织,对此想来有共识,难怪以往每回他去同福巷都对彭家人很客气,打招呼不说,还会拿糖给孩子们吃。
想着想着,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心越悬越高,不管是向其晟还是彭裁缝,都很难让人起戒心,就算贺云钦警惕性高,他身边还有别的同伴,万一戒心不够,被暗算或是偷袭是几乎可以预见的事。
转过角,尚未回房,在走廊上听到贺宁铮和余管事说话,本意是想回避,然而因为正好撞见,不免听见了几句。
就听贺宁铮问余管事:“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出的门?”
“刚出门没多久,说是因为打仗的缘故,非要回娘家亲眼看看亲家老爷和太太不可。”
贺宁铮声音里既有不满又有担忧:“就算要去也该我陪她去。你赶快事备车,我去段家接她回来。”
第99章
贺宁铮和余管事说着话就下楼去了, 红豆停了一停,接着往房中走。
她并不奇怪段明漪回娘家之事, 拂晓贺家大乱时见过一面, 大家都被战事扰得心神不宁,段明漪身为家中长女,挂心娘家再正常不过。何况她眼下满心都是贺云钦的安危,根本无暇理会大房的事。
回到房中,虞太太和虞崇毅都吓了一跳,出去一趟再回来,红豆的脸色差了许多。
“出什么事了?”虞太太快步迎了上去。
虞崇毅昨晚就知道贺云钦不在家中,如今开战还不见贺云钦回来, 再看红豆模样, 愣了一愣,立刻心焦起来:“是不是云钦那边有什么事。”
红豆径直走到保险柜前,掏出钥匙,又停了下来。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就算找到了活动场所又如何, 为了成员的安全,组织绝不可能向外界透露身份消息, 想要通过这一点来确认王彼得的立场,根本就不现实。
时至今日,只有一件事或许可以拿来判断王彼得话的真伪。
她转身对哥哥道:“哥,你陪我到楼下小会客室打个电话, 那里有外线电话,我有话要问舅妈。”
照之前贺云钦和王彼得的分析,护士的猝死、白海立的遇刺、舅妈的遭袭,可能系同一伙人所为。
护士猝死是凶手为了空置洋房以便继续找寻黄金,白海立遇刺除了这个原因,应该还有他本身卷入到金条纷争的缘故。
几桩事件里,唯有舅妈的遭袭显得突兀且草率。
从舅妈的回忆来看,出事前几天她曾无意中撞见邱小姐跟南京的伍如海接头,基于此,他们一度怀疑追杀舅妈的人就是邱小姐。
可邱小姐并非39码鞋,就算杀人案跟她有关,她也不会是现场作案的那一个。
那么剩下的线索里,关于现场凶手,仅有两点较为清晰:
第一凶手知道舅妈有如厕频繁的隐秘老毛病,为此提前就藏身在盥洗室,可见凶手要么认识舅妈,要么就是有渠道打听到这件事。
第二,王彼得查出谋害护士进口药品的邮寄地址是同福巷。
凭着这两点,的确有理由怀疑凶手就是同福巷的住户。
第一条和39码鞋印是已经经过验证的客观信息。第二条则只是王彼得的片面之词。
到了这个地步,可笑她连王彼得都信不过,只能通过第一条来验证第二条究竟是否捏造。
而验证的法子,自然是逼唯一的幸存者舅妈重新回忆遭袭前几日的事。
虞崇毅几乎想都没想就道:“好。”
虞太太追上几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舅妈兴许还在瑞德的诊所,突然打起仗来,也不知道她回没回潘公馆。”
这话倒提醒了红豆,到了楼下,她先给瑞德诊所打电话,别说瑞德,诊所里就连平日负责接电话的护士都不在,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一无回音,无奈只得挂断。
潘公馆的电话安在舅舅舅妈的卧室,打到潘公馆,同样响了许久才有人听,透过电话可以听见那边吵吵闹闹,显然因为打仗家里正乱着。
好不容易下人才找来玉沅接电话,红豆道:“玉沅,舅妈恢复得如何了,方不方便请她来接电话,我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问她。”
玉沅尚未回答,就听远远有人喊:“玉沅,电话谁打来的?是不是红豆,快、快扶我过去接电话。”
一听就是舅妈的声音。
红豆跟哥哥诧异地对视一眼,莫非舅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他们说?
潘太太似是因为牵动伤口先是“嘶”了一声,接着便强忍着痛道:“红豆,舅舅舅妈正要给你们打电话。刚才你舅舅去轮船公司抢票子,抢来抢去只抢到几张三等船票,你也知道舅妈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坐三等舱?”
红豆嘴张了张,还未答话,潘太太又连珠带炮似的往下说:“贺家是不是马上要动身前往重庆,舅妈跟你商量件事,要是贺家的飞机没有位置了,能不能给我们弄几张头等舱的船票?这仗打得人心慌,谁也不知道上海接下来到底怎么样,我们都打算先到重庆去避一避。你玉淇表姐和袁箬笠马上要起程去香港,只剩我们一家三口,所以票不在多,只需三张即可。”
红豆惊讶道:“玉淇表姐要去香港?”
“对。没时间操办了,两家人打算这两天先登个报,等仗打完再回沪好好办婚礼,袁箬笠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两张二等舱的票,说来委屈玉淇了。”
红豆心中五味杂陈,仗一打,亲友们为了生计各自奔前程,玉淇表姐的离开也许仅仅是个开头,接下来还会面临一连串的分离。譬如顾筠,到现在她没来得及确认顾家是走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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