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一遍一遍的响。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红了、绿了,绿了、红了。
江男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眸,裹紧身上的大衣,迷茫地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
当她望见一群穿校服的中学生在对面打闹说笑时,好像有些恍惚了似的。
她似看到了曾经有个胖女孩儿,也把那肥到不行的身材藏在校服里。
很多男生恶意的叫她“三层肉”,因为肥到脖子真有三层肉。
而那些给她起外号的男生里,还有她偷偷喜欢的。
被人叫三层肉、肥牙箍,或者最直白的一声“胖子”,她还要讨好的对同学们笑笑,只求别孤立她,她需要小伙伴。
瞧她多懦弱。
而胖妞不止是在学校懦弱,在家里也同样缩着。
那胖妞的爸爸找了小三。小三是妈妈最亲近的朋友。
胖妞比妈妈早发现一步却不敢告诉。等妈妈知道了,她居然哭求着妈妈别离婚,因为她害怕。
当时怕的是什么,即便若干年后的今天,三十多岁的她也想不通。或许像守着一个水晶球,看起来美好就行。
可想而知,丈夫找了第三者,第三者是好朋友,胖妞的妈妈得知真相那天,有多深受打击。
从此,以泪洗面,忍了好几年。
打击到,后来慢慢的,胖妞的妈妈不爱说话了;丈夫回来的越来越晚了;女儿考上大学了;给亲娘体面地送走了;娘家弟弟生活也富裕起来了。
胖妞的妈妈悲观地觉得:女人的一生,任务完成了。吃了安眠药,就那么撒手而去。
妈妈突然没了,“三层肉”不敢再胖了。
因为没有人再夸:“我闺女就是胖也最漂亮。”
胖妞减肥成功,胖妞不再懦弱,她出落成一朵花。
可有什么用呢?
她挽回不了妈妈。她抱着冰冷的墓碑撕心裂肺地喊:“我不会原谅爸爸,一辈子都不会!妈……”
她没了家。
尤其是不知道去哪过年。在急求渴望中,嫁了人,有了丈夫。省吃俭用的一起使劲儿,买房子、买车,挂喜欢的窗帘,置办很多漂亮的餐具,努力活成幸福的样子。
但夜深人静,只有她自己清楚,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却每每想起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怎么也过不去心理那道坎儿,恨不得从头捋一遍。
较真儿,爱和自己置气,想起过去能气哭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也不会是个好妈妈,因为性情有缺陷。
江男甩甩头不再看那些中学生,迈步准备过马路。
离婚?生孩子?这操蛋的人生,甭管接下来要干嘛,都得先好好活着,有病看病。
时间不会停下来,该发生的也躲不过去。
吱呀一声急刹车响起……
哐当一声后车撞前车追尾了……
骂骂咧咧的争吵声……
被忽然堵住路的车辆,接二连三的按车喇叭声……
最前头的司机手足无措下车,他傻眼地看向躺在他车头正前方的江男。
明明没碰到啊?怎么毫无征兆就倒这了?
围观的人群里有大妈认出来了:
“呀?这不江男吗?女主播,啧,有话谈那个。快送医院。那个司机,你别往后躲啊?她不能是碰瓷,可能是昏啦。”
“那大伙都帮我做个证。大姐搭把手,别她醒了讹我。”
——
“闺女啊,吃饭啦?”
我妈喊我。梦中的江男笑着哭了:
妈,你看我多想你,总做这个梦呢。
第三章 混乱的局面
“快起来闺女。你这时候睡,晚上还睡不睡了?妈给你做了红烧肉。”
苏玉芹边说着话边用围裙擦手,推开了女儿卧室的门。
走到近前一看,这孩子眼皮都直动,咋就不睁眼。仔细再一观察:“哎呀,怎么还哭了呢?梦着啥了?”
江男觉得这梦太真实了,妈妈的声音就在耳边。
那熟悉的语气,还有一只温暖的手,此刻居然在捋她的头发、摸她的额头,还嘀咕说她是睡冒汗儿了。
嗯,感觉太像真的了。就瞧一眼,真能瞧着赚大了。要是就此断片儿了呢,大不了从头再梦一次。
睁眼!
苏玉芹一脸疑惑:闺女醒是醒了,可那满眼泪是咋回事儿?
江男一脸懵了的表情,懵到泪珠儿扑簌簌掉落都没有知觉。
她半张着嘴坐起身,直愣愣地看着苏玉芹。抿嘴想叫妈,嗓子却发不出半个音,浑身发颤。
娘俩大眼瞪小眼。
还是苏玉芹打破了沉默:
“你这孩子,我都千叮咛万嘱咐了,去你姥姥家可别坐老田家那客车,他停那道边儿,膈应死人了,一趟松树林子,里面都是坟地。你瞅瞅,你这是招着啥了?等晚上的,半夜给你叫魂。”
江男没反应,醒来是啥表情,现在还是啥表情。
苏玉芹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她认为女儿真是睡懵了。所以还像往常一般嘱咐道:
“快起来,你爸快回来了,我还得给你秦姨打电话。去洗把脸精神精神,我盛菜去。”
卧室门关上了。
江男僵硬着脖子环顾房间。
粉的窗帘,的被面。
原木的写字台,那上面摆着的修改液、摊开的作业本,插着耳机的随身听。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掌,往高了举,指缝间、那都胖出坑了。又傻了一般的缩回手,歪头静坐了一分钟后,这才极快地掀开被子下床,腿软到还踉跄了几步才站在衣柜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儿,表情复杂极了。
有不忍直视,有不知所措,可种种情绪都无法掩饰眼神中迸发的精光。
江男,十六岁,身高168,体重一百六十多斤,此时是高二寒假,一九九年。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江男对着镜子一呲牙:因为她牙齿不整齐,就是九九年元旦戴了牙套,从此多个外号:肥牙箍。
天,这?
江男挠了挠头,齐肩的头发被她挠的更乱了。她拧眉,镜子里的胖妞也拧眉。她想找秤,习惯了,只要一紧张就想上秤量量体重,但寻寻摸摸的没找到。
就这样,脑子持晕晕乎乎的状态打开卧室门。
苏玉芹正在摆筷子,扭头看她闺女诧异道:
“不让你洗把脸吗?那头发倒是拿根皮套绑上啊,你爸又该说你了。男男?”
在母亲眼中,女儿就是一副飘进厨房的样子,还把拉门关的严严实实。
江男手起刀落,左手食指立刻往外冒血。
她一面裹着手指,一面极快眨动眼皮想着:出血了,跟掐拧自己不一样。她是人、是真的,她重生了!
拉门哗啦啦被拽开前,往菜板上摆了个橙子,女孩儿微笑道:“妈,给我找纱布。”
“啊?”
“你看。”血呼啦的手指递给她妈瞧。
“哎呀我的天老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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