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这样?他这消失的六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
叶长青还没回过神来,那老头就已经自觉的朝一块山头的空地走去了。
叶长青也踏出了步子来到他身后,试探的喊了一声:“哥哥!”
“青胖!”叶长青的这一声,像是彻底激发了他内心的澎湃的涟漪,一激动就转过身来抱着叶长青哭喊道。
只是一瞬又松开了他,两手却并没有离开的肩膀,而是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道:“长大了,也长好了!”
如今两人的身高差不多,站在一起在同一条线上,叶长青平视着叶长宏带泪的眼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的哥哥,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还老成了这样子,骨瘦如柴的手抓在他的肩膀上都硌人,空荡荡的衣衫看不见里面的几两肉。
“大哥,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叶长宏轻嘲一笑。
“你在匈奴对不对?新帝说他在匈奴有内应是不是你?”叶长青追问道。
见叶长青已猜的差不多了,叶长宏只有无奈道:
“对,十年前我在大同救了定国公,但是我并没有死,而是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但是我不甘于在匈奴牧马放羊,就想办法传信给了当时还不是大同总兵的李参将,希望他想办法带我回去,但是李参将并没有如我的愿,而是希望我在匈奴完成一项任务后就救我回去,前两年都进行的很好,我给他们传递信息,但是李参将在一次任务中出了纰漏,被匈奴人发现了马脚,他害怕匈奴人的报复,又怕匈奴人向先帝告状,就把我供出来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供应上好的精铁给匈奴人,而我就…..”说到这里他实在说不下去了,抛下两滴泪就转过身来,不让叶长青看见此刻他的窘态。
“所以,新帝一直以为卖给匈奴人的是废铁?然而其实是精铁才对?”
“对!”
“李狗儿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这种赠人屠刀、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也做的出来?”叶长青气得快冒烟了。
“呵呵,他们眼里哪有家国天下,哪有黎民百姓,有的只不过是富贵和权利罢了?”联系到他被朝廷抛弃在匈奴,十年来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叶长宏此时的声调说不出的沉痛。
一阵风儿吹来,吹落他本就凌乱的发丝,雪白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看着他苍老消瘦的样子,仿佛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叶长青有点不忍,但是有些话毕竟不吐不快:
“其实你可以救黄总兵的?你为何不救他?”
“我不想救他。”叶长宏的声音很冷。
“为何?”叶长青忍不住的逼问。
“为什么?”叶长宏的声音陡然拔高,说不出的苍劲悠悠:
“为什么?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在匈奴十年,做狗做马整整十年,你看看我的头发、我的眉毛他是什么颜色的?你再看看我身上的骨头,他为何会如此暴露?我为大顺付出的是我的整个人生,还有拖累了阿秀,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列祖列宗,也没有尽到做一个兄长的责任,可是朝廷回报我的是什么?”
“我被大同总兵那个苕货出卖,我被新帝威胁,我最爱的女人要日日待在青楼为我奔波,就连我的父母、兄弟也要成为他们威胁我的质子,我不服,我不明白十几年的刻学苦练学得一身文武艺,货给帝王家有什么错?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就让我自私这么一次,让我不要离开了还那么牵肠挂肚,所以黄总兵必须死,因为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拥有蓟州和大同两处的兵权,那么新帝就再不敢随便动你了,不然你有没有想过,此战之后,圣上会怎么对你?会怎么对父亲、母亲,所以只有你拥有了权势,所有的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叶长宏说完后,却发现叶长青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他能理解长青和黄总兵的感情,所以这个坏人只有他来做了。
“长青,不要怪我。”
说完,他一甩腿就跨上了马背,勒紧缰绳就向前跑去。
“哥!”叶长青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动作。
“长青,忘了今天的事,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不要告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叶长宏越跑越远,是风儿带来了他的话。
青山落日,天边是一道道血色余晖,叶长宏和云秀一人一马,向关外飞奔而去,在万千云霞之中,他们萧索的背影却显得异常的潇洒和豁达。
蒋韧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一老一小的身影,眼里是痴痴迷恋的表情。
“羡慕吗?”叶长青问道。
蒋韧秋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两年不见他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一举一动都有了大将之风,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这个就是要陪她度过一生的人啊,在认识他之前,她从不惧怕生死,从未想过未来,从未如此小心翼翼的守护一份心意,也从未想过会有爱上一个男人的一天。
她还记得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嫩红裤衩”状元的名号,那时她还嗤笑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爱玩闹的孩子而已,然而世事奇妙,谁会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重新燃起了她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脏,在每一次被关心被呵护的时候,砰砰的跳动。
她开始相信上苍是仁慈的,会普照每一颗暗淡的心灵。
“能在你的身边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喜悦。”她含笑看着叶长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如酒酿甘甜。
“我答应你,等我老了,就带你离开,我们去江南、去塞外,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自由自在。”
“可是我比你老啊!”
“那就等你老了。”
“好啊!”
第114章 傻子66(完)
然而岁月无常,世事难料, 这一辈子他们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同年, 上党大胜、晋元大胜、泰中大胜、凌云领大胜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捷报频传, 朝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新帝在金銮殿上放声大笑,疯癫的样子差点吓坏了满朝文武。
然而高兴只是暂时的,更难的是战后的利益分配问题了。
新帝自然不满叶长青坐拥蓟州和山西大同了,第二日就传了圣旨,诏他回京,然而叶长青却以边疆战后事多, 百废待兴为由, 拒不接受。
可怜的新帝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皇位之所以稳固都是来自于边疆战事平稳, 此刻叶长青就这么明晃晃的剥了他的面子,朝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他终于开始害怕,开始明白他这是皇权旁落了,他得赶紧抓回权利才是啊, 然而他却不敢动叶长青, 此刻的他在军中声望太响太好,他只要不傻,就知道不能将他逼反了,不然他真是什么好都落不到了。
然而权利不在他手中,他便寝食难安,每日忧思过重, 咳血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
既然武将不能动,那他就只好开始动文臣,叶长青是杨大人的弟子,他就想着将杨大人踢出内阁,然而他借早朝的时候几番暗示都没有人接他的话,只有底下的那个户部尚书姜大人跟着连忙附和几声,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内阁却不只有他一个人,想罢一个次辅的官,总要给出像样的理由吧,可惜杨大人又是坦荡、谨慎的性子,他们找遍了杨府的角角落落,也没有找到一丝的蛛丝马迹,就只好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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