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_荔箫【完结】(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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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的结果,果然如谢迟所料,审出的七八个知情的宫人都咬死了是他。用御令卫的话说,“看起来不像假的”。

  而且他们的供词相互都对的上。若在别的案子上,这些供状就够给他们所供之人定罪了。但皇帝细细地读过一页页案卷后,却问审案的御令卫:“死了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那御令卫抱拳说:“那人姓孟,叫孟德兴……还没审到他时,他就先咬舌自尽了。臣等当时都没有防备,臣等失职。”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迟先前的话,皇帝立时就觉得,此人或许才是唯一一个知道真正的真相的人。

  可这人死了。从供状中看,其他几个都只觉得他是太子的人。

  “查此人与宫内宫外的一切往来。”皇帝道。

  御令卫拱手:“查了。但此人交际甚广,早年还做过往宫中倒卖衣料首饰的营生,许多宫人都认识他,要查清谁与巫蛊之事有牵连,也非易事。”

  皇帝面色微沉。那御令卫迟疑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陛下……”

  皇帝抬眼,那御令卫斟酌着说:“臣等认为,也或许那一干宫人说的真是真话,这个孟德兴才是旁人推进来做障眼法的。”

  他们实在不知皇帝为何会如此相信太子,但在他们看来,七八个对一个,供词又没有出入,自然是那七八个更可信。怎的皇帝就因为其中一个人而推翻了七八人的供词呢?

  皇帝沉默不语,这些天,不知是否是因为病痛的关系,他自感脑中昏聩,心里一直在瞻前顾后。

  他想信任谢迟,又觉得好像不该相信他。他的想法总是在变,尤其在午夜梦回之时,他总会顾虑,如果他这样做错了呢?如果他那样做错了呢?

  如果谢迟在骗他呢?如果那日所谓的以死自证,只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呢?

  现下这个御令卫的话,又一次把他的这种顾虑捅了出来。

  他忽而觉得烦乱不堪。他已在皇位上坐了多年,清楚在这种瞻前顾后中是办不成任何事的。

  更可怕的是,这种疑虑极有可能在事情查明后也会继续搅扰着他。让他不相信谢迟、不相信御令卫,不相信任何人。

  这样,纵使查明了结果,又有什么意义?他若变成一个多疑的天子,满朝都会祸事不断。

  他必须遏制住这种情形。他要让自己先做出一个选择,要让自己在心里拿准一个是非,然后再条理清晰地细查下去,而不是不停地被旁人左右。

  于是殿中安寂半晌后,皇帝道:“傅茂川,传太子来。”

  傅茂川领命而去。彼时谢迟就在偏殿歇着,不过片刻就到了。

  他端正一揖,皇帝静静地看向他:“东宫宫人的供状,朕看到了,朕现下不知该信谁。”

  谢迟一愣。

  皇帝漠然续说:“朕查下去,或许能证明你的清白,也或许会让你再洗不清。”

  谢迟怔然,诡异地意识到,皇帝仿佛意有所指地想要逼他说什么。

  他顿时浑身一阵酥麻,一边觉得费解,想不出自己走错了哪一步,竟让皇帝突然起了杀心,一边又不得不把几日前的那句话再度说出来:“儿臣愿以死自证。”

  皇帝点了点头,遂向傅茂川道:“去备鸩酒。”

  “……父皇?”谢迟愕住。

  他知道这回自己多少有些对不住皇帝,因为他利用了皇帝的信重。而且,他抢先一步杀了卫成业。

  可他毕竟已身在这个位子上,日后又要承继大统。坐拥天下之时,他总不可能仅凭一腔赤诚面对满朝风云。

  况且在此事上,他虽然愧对良心,但到底还对得起这件事。他没有颠倒黑白,只是想求自保,不想任人宰割。

  怎么,报应来得如此严厉吗?

  谢迟脑中嗡鸣着,一只酒盅已然呈到了他面前。

  他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他。

  旁边的御令卫都懵住了,他先前也听说了太子要以死自证的事……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陛下真要拿赐死太子来验是非啊?!

  接着,便见太子一把攥住那酒盅,决绝地一饮而尽。

  那御令卫倒吸了口凉气,皇帝眼底一颤,傅茂川垂眸不言。

  谢迟咣地将酒盅放回那檀木托盘上,面容紧绷,等着剧痛袭来。

  第164章

  鸩酒用的大概是上好的美酒,谢迟能清晰地感受到琼浆过喉时溢起的那股酒香。

  然后他克制着情绪,抬眸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他。

  谢迟哑了哑:“小蝉不知道这件事,还请父皇……”

  “朕会照顾好你的妻儿,会立元昕为太孙。”皇帝言简意赅道。

  谢迟点了点头:“多谢父皇。”

  皇帝忽地问他:“你恨不恨朕?”

  谢迟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头脑中涌起一阵晕眩。

  他于是扶了扶额头,抑制着不适,摇头道:“这么多疑点直指儿臣,换作谁都照样会怀疑的。”但同时,他也禁不住地在想,如果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帝会不会即使怀疑,也能对他更仁慈一点儿?

  接着他又道:“何况父皇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儿臣的父亲。”

  皇帝默然不言,谢迟头眼昏花的感觉逐渐加重,终于身上酸软地栽倒下去。傅茂川伸手扶了他一把,皇帝则淡漠地摆了摆手:“扶太子去侧殿。”

  “父皇……”谢迟眼前的一切已然都化作虚影,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切着齿又说了一句,“求您彻查凶手,求您照顾好小蝉和孩子们……”

  皇帝没有回应,他也再没有气力撑着多等了。傅茂川招手叫来了两个小宦官,无声地将他扶了出去。

  那进宫禀话却冷不丁目睹太子被赐死的御令卫看得整个人都僵了,皇帝抬眼瞅了瞅,一声咳嗽:“你看见什么了?”

  “……”那御令卫毛骨悚然,赶忙抱拳道,“臣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退下吧。”

  侧殿,谢迟浑浑噩噩地睡着,浑身无力,神志也混乱一片。

  他睡得不踏实,于是觉得自己大概并不是在睡,而是正往黄泉走。他在混乱中看见小蝉、看见孩子们、看见爷爷奶奶,也看见父亲,看见皇帝。

  小蝉一点都不知道他会被赐死,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乍然听到这事,她一定很难过。

  谢迟感觉一颗心被紧紧揪住。

  是他,是他先拿以死自证去赌的。他以为这场赌他必赢,可是他赌输了。

  傅茂川把那盅酒端给他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是蒙的,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就是这酒他不得不喝。

  这酒,能证明他的清白,他多怕自己有几分迟疑,就会让皇帝再生疑惑。

  他越是干脆地喝下去,皇帝就越会信他。皇帝越信他,小蝉和孩子们便越安全。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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