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时,她买过三对这样的发卡,一对留给自己,另外两对,则分别送给了她当时最好的两个朋友,其中有一个女孩为了她们之间的友谊,曾经天天佩戴。
夜风刮在脸上,冷硬如刀,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直视着前方,只觉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拥上来,密不透风地包绕住她。
她终于明白刚才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眼前这女孩无论穿戴还是走路姿态,都跟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高度重合。
可是——不,这不可能。
她空前的无措,与此同时,心底某一块尘封已久的伤痛,像被一把无情的铁锹给撬了一把,有了破土而出的迹象。
女孩似乎也发现了陆嫣的异样,整个人静止在昏暗里。
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悄悄在巷子里弥漫。
明明相隔不过几米,可是两人之间有一条界线似的,只要陆嫣再往前走一步,就会一脚踏入一个不可知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在一片黑蒙中,女孩有了动静,转身的时候,红外套贴着墙壁擦过,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等陆嫣意识到对方已转为面向自己的姿态,呼吸陡的变得粗重。
理智告诉她女孩绝不可能是那人,但眼看着女孩踩着幽静的步伐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她的牙齿还是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正在此时,一阵尖锐的铃音划破巷中的寂静。
陆嫣懵了一会,等明白过来是科里来电话了,立刻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就低下头找电话。
可谁知越心急,越找不到。
她这边拼命翻找手机,那女孩则停下脚步,像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铃声高亢,一声接着一声,固执地震荡着周围的空气。
陆嫣屏住呼吸找了好半天,终于摸到了手机。
不等她拿起来,同事被放大了一倍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笑意:“小陆,刚才那急诊又不来了,你要是还没出门,就不急着过来了。”
原来她刚才太手忙脚乱,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键。
她心里先是一跳,紧接着,又奇异地镇定下来。同事的声音熟悉真实,跟巷中的世界截然分明。
理智瞬间回笼,她静了静,关掉免提,将手机改为耳机接听状态。
“没事,我已经到楼下了,很快就到。”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变得无比沙哑。
而在她接电话的当口,那个女孩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陆嫣当然注意到了,连忙放下电话。
巷子又窄又长,每隔几米就设有一盏路灯,用以照耀行人脚下的路。
女孩走在巷中,身上的红外套被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映照着,光影流转,忽明忽暗,远远望去,仿佛一朵黑色海浪中飘着的红花。
陆嫣紧紧盯着女孩的背影,直到走出去很远很远了,巷中那个红点仍然不灭。
第2章
五分钟后,陆嫣到达科室。
走道上只开着一盏灯,光线昏暗,她低下头换好鞋,拿出更衣室的门禁卡,推门而入。
换好衣帽,她沿着阔大的走廊往内走,到处都空空荡荡,只有位于走道尽头的两个手术间亮着灯。
她踩一脚感应门的开关,第五手术间的门应声而开。
两名普外科医生正在台上缝皮,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则在低声点数。
听到陆嫣进来的动静,几人抬头,见是她,冲她点了点头。
陆嫣瞄一眼那堆器械,得出结论:看来,刚刚做的是肠梗阻的急诊。
她走近同事黄炜。
“来了。”手术已进入尾声,为了帮助病人苏醒,黄炜正在给病人“洗肺”。
见到陆嫣,他还没来得及接着说话,先吓了一跳,“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陆嫣勉强笑起来:“没事,来的路上走得急了点。”
黄炜奇怪地盯着陆嫣看,目露关切。
他跟陆嫣是“师兄妹”。两人除了都是s医科大八年制学生,还都师从科主任于博。
由于临近退休,在陆嫣之后,导师于博再也没有招过八年制的学生。算起来,陆嫣是他最小的一个师妹。
为此,在工作上,他没少明里暗里关照陆嫣,今晚如果不是实在忙不过来,他不会临时给她打电话。
“真没事?”
“真没事。”陆嫣笑,转移了话题,“对了,黄师兄,隔壁什么手术?”
“妇科一台急症腹腔镜,不过还在谈话,病人没进手术室呢。”
说话的功夫,麻醉机上的呼吸曲线显示患者已经有了自主呼吸,黄炜顾不上陆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开始认真诱导复苏。
陆嫣立刻乖巧地说道:“师兄你忙,我去隔壁手术间做准备。”
巡回护士刘雅娟听到这话,抬头看向陆嫣:“陆医生,你先别急,妇科才打了电话,说患者还在犹豫到底是保守治疗还是做手术,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能送过来。而且,我们这边的副班电话还没打通——”
副班电话打不通?陆嫣步伐一缓,有点惊讶。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只要当天上副班,必须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一旦联系不上,事后一定会被追责。
自打她上班以来,还从没听说过副班电话打不通的情况。
她看出刘雅娟面有难色,并不多加过问,只是点点头:“那我先到休息室喝口水。”
出手术间的时候,一名二十出头的助理护士正好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刘老师,汪老师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
“还打不通?”刘雅娟当机立断,“那赶快给第二副打电话。”
陆嫣皱了皱眉,手术室里姓汪的护士只有一位,叫汪倩倩,个子娇小,眉清目秀,由于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在她的印象中,汪倩倩胆子有点小,工作时异常认真负责,不大像是会玩忽职守的那种人。
过了一会,助理护士去而复返:“刘老师,周老师的电话能打通,她说她马上就来。”
刘雅娟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压低声音抱怨:“这个小汪,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冗长的早交班之后,陆嫣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个“累”字。昨晚除了那台妇科的腹腔镜,后面又接连来了好几台急诊,她跟师兄各自带着一名进修医生,一人负责一个手术间,整晚下来,根本没有闭过眼。
科里有规定,像她这种后半夜临时被喊过来干活的情况,第二天可以补休。
于是在更衣室换好衣服以后,她跟同事们打声招呼,就下班回了家。
出了医院东侧门,照例要经过那条小巷,走到巷口时,陆嫣的脚步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早上八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巷子里不时有人走动,吵闹喧哗声不断,行人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尤以医院退了休的老职工居多,见到陆嫣,认识她的不忘打招呼:“小陆又上晚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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