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海也抬起了头,他看到宋氏的时候,明显愣住了。不过这愣神的工夫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他不敢多想,连忙低下了头。对方是贵妇人,不可唐突。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儿会和自己有什么牵扯,不过,人难道真的有讲究眼缘的这一说法吗?不知道为什么,周大海觉得上面坐着的那个贵妇人面善的很……
周小米也用一种近乎于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宋氏,跟周大海不同的是,她已经猜到了宋氏的身份。不知道是心里原因在作祟,还是周大海与宋氏之间真的有血缘关系,周小米觉得他们很相像。毕竟,上次云霆霄说得很笼统,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证明周大海就是当年周家丢的那个孩子,所以大家还不能肯定他的出身。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周小米觉得有人在瞧她,她一抬头,却对上了云霆霄略带关怀之意的眸子,她冲他眨了眨眼,那货却假装没看见似的,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去了。
周小米这个气啊!可惜此时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云霆霄心里其实乐开花了……
老宅堂屋之中,林得胜和十三叔,以及村里有头有脸们的族老们,已经被突发状况弄得不知所措,焦头烂额了起来!他们隐隐觉得,周家好像有大事发生,却又猜不到这大事从何而来。不过周新贵自称奴才,他们许氏看到宋氏后如同见了阎王的表情,让人心里不由得升起惴惴不安的情绪来。
宋氏直接问道:“周贵,你好大的胆子。”说完这句话,宋氏整个人突然有些不能自己的微微颤抖起来。
周婉琼连忙轻轻抚了抚宋氏的背,轻声安慰她。
周贵是谁?正是周新贵是也!
周贵是何人?周府家奴是也!
不过,自从他抱着周府的嫡出大少爷逃离汴京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好日子来了!他觉得他新生了。他不再是周府的奴才,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他在‘周贵’这两个字中间加了一个新字!寓意新生。
周新贵跪在地上,一双绿豆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事隔三十多年,自己还能再见到宋氏!不过既然人家能千里迢迢的找到这儿来,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责任推出去,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周新贵后背上已经见了汗,他只道:“老夫人,奴才也是受人指使啊!奴才是迫不得已的,求老夫人开恩。”
宋氏冷哼一声,目光却忍不住朝周大海看去,他微微垂着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眼前的一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似的。
宋氏收回目光,把视线重新调到周新贵和许氏身上。
“迫不得已?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个迫不得已法?”宋氏是名门之后,她爹是御史大夫,太子少傅。这样门庭里养大的姑娘,自身都有一股气度。况且她嫁给周幽后,掌家多年,身上自有一股威严在,虽然如今身体有些不适,可是气势却比年轻的时候还要足一些。
周新贵和许氏虽然离开周家三十多年,但从根本上来讲,二人还是奴性十足!这一点从他们欺软怕硬的性格上,就能窥探出一二来。对周家掌权者的畏惧,逃奴的真实身份,都让他们活得战战兢兢的,所以周新贵即便手里有钱,也不敢去镇上买房子,而是躲到这偏僻的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周新贵本能的躲避着周家,却不想还是被人家找上门来!此时面对着强势的宋氏,他一点侥幸的心理都没有了。对方是谁啊?那是宋家的掌上明珠,是周家的嫡长媳,虽然时间过去三十多年了,但是看宋氏今时今日的打扮,显然周家也好,宋家也好,依旧是权贵滔天。自己是个逃奴,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对方踩死他,就像是踩死只蚂蚁一样!
周新贵不是没有想过,一旦事情暴露以后自己的下场,可是最初那几年心惊胆战的日子过去以后,他的心里便存了一丝丝侥幸,三十年的时间,足以把一切都磨得很平淡了。要不是看到周大海,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仅仅做了一场梦而已。他无数次安慰自己,周家人已经死心了,三十年都过去了,谁还会翻陈年旧账?
可惜,现实和梦想之间,永远是有差别的!最近几年,他偶尔会做一个关于三十多年前的梦,总梦到一个样貌模糊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交给他一个小小的襁褓,嘱咐他,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老夫人开恩啊!”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周新贵就想出了一个不算主意的主意,把当年之事真真假假的说出来,这也是一个保全他们全家的办法了。
“老夫人,当年是周管家找到我们,把大少爷交给我们的,他让我们夫妻二人抱着孩子跑,越远越好!当时管家还给了我们不少钱,让我们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还让我们闭上嘴巴,不许向外露一个字。奴才们当时都是庄子上的下人,庄子上对待下人不如府中那样严格,所以我们就趁机跑了……”
宋氏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一切倒是周管家的错了?”
“奴才不敢!”
宋氏眼眸微闪,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大海,半晌后,对问他们道:“这就是当年你们抱走的那个孩子?”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周大海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什么!
贵妇,三十多年前,抱走的孩子……
一切,似乎都跟儿子说的事情对应上了。
他的身世呼之欲出!
周新贵战战兢兢的抬起头,颤颤巍巍的道:“是!当年是周管家亲手将这个孩子交到奴才手上的,周管家要奴才带着大少爷远走高飞,奴才也是鬼迷心窍了!望老夫人看在奴才没有伤害大少爷性命的份上,饶了奴才一命吧!”
“求老夫人开恩啊!”许氏也吓傻了,这会儿她也不敢再撒泼了,多年以前那种被人呼来喝去的记忆渐渐浮上心头,三十多年的恣意快活,像是一阵轻烟一样,被风吹得丝毫不剩,留给她的,只有未知的命运和胆颤的恐惧。
宋氏想起那个死于非命的管家,心里便又是一阵悲恸。人老了,总会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管家卖主,死有余辜,但是他却保住了自己儿子的命,他们母子虽分别三十多年,但至少不是阴阳相隔啊!
不过,宋氏虽然急切的想认儿子,但她还是十分谨慎的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有何证据,能证明他就是大少爷?”
确实,周家那个孩子出事时,才一周岁,三十多年过去了,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想要单凭长得相像之类的证据就把人认回去,确实有些儿戏了。
难不成要滴血认亲?
周小米脑袋里开始自动补脑起那些过往看过的古装大戏来。
“夫人在上,奴才们不敢撒谎。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大少爷身上有两块胎记,一块褐色的,长在后背上,有指甲盖大小;还有一块,略微发红,是三角形的,长在后腰上!”
周新贵此言一出,宋氏顿时又惊又喜。
“不错,不错。”宋氏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们既然敢说,想必就是真的了。否则,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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