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清应了声, 很快搬出了足足三四个箱子。
一一打开来, 却是一箱精巧的小玩意, 一箱漂亮的丝帛,一个箱子略小些,里面装了些白玉瓶子……
“你自小身子骨有些受损, 这瓶子里的药丸记得一日用两粒,早晚各一次……”
蕴宁腻在老爷子身边, 抱着老爷子的胳膊,不时点头应着,却是越听, 眼睛越涩,到得最后,竟是冲口而出:
“……我不想回去了,祖父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怎么了?”程仲一颗心却是倏地提了上去, 推开孙女儿一点,上下打量——脸庞红润,气色甚好,并不像在袁家受了委屈的模样:“是袁家那里……”
若然宁姐儿真的在袁家受尽委屈,即便程家和袁家差距甚大,自己也绝不会忍下去的。
“没有没有……”蕴宁忙摆手,却是更紧的巴着老爷子,“宁儿没受什么委屈,就只是,太想祖父了……”
程仲拍拍她的背,心中也是一阵绞痛,却是强装出一副笑脸:
“宁姐儿这么大了,再动不动就哭鼻子,外人可不得笑话?”
终究有些不舍,竟是站在大门前,目送蕴宁的车走了老远,还不舍得回转。
蕴宁不时掀开一点车帷偷偷往后看,瞧着须发皆白、微微有些佝偻站在大门前的身影,却是再止不住满眼的泪。
不意外面采英却忽然惊“咦”了一声,蕴宁下意识抬头,正对上车厢外袁钊霖有些紧张的俊脸:
“阿姐……”
蕴宁惊了一下,忙撇了头,想要拭泪,一个锦帕却已经递了过来:
“这锦帕是新的……阿姐莫要难过,等回去我跟阿娘说,让你来陪老爷子住几日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蕴宁有些狐疑,还以为和袁钊霖相遇是偶然呢,怎么这会儿瞧着,好像不是啊。
袁钊霖登时红了脸,神情更加局促,却又唯恐蕴宁生气,不敢不应,好半晌期期艾艾道:
“我见你没回家,就也跟着来了……”
“莫不是怕我会对什么人不利?”蕴宁声音一淡。
“不是——”袁钊霖神情越发愧疚,压在心里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我怕……你走了就再不回去……”
差点儿被亲兄弟联同外人算计,还是那等可怕的结果……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是以看蕴宁的马车竟是没回家,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袁钊霖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即便听丁芳华的意思,蕴宁只是回程家一趟,袁钊霖依旧放不下心,终是匆匆找了个借口跟丁芳华说了一声,就悄悄跟了过来。
方才蕴宁去了程家时,他可不就一直守在外边?
看蕴宁不说话,袁钊霖越发紧张,忽然想到手里还有东西呢,忙不迭塞到蕴宁手里,有些笨拙的道:
“这家的糖葫芦很好吃的,阿姐尝尝?”
“还有这家的胭脂,听说也是极好的,阿姐试试……”
分明是一副极力想要让蕴宁展颜的模样。
胭脂?蕴宁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瞧过去,便有些哭笑不得——手里这盒,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忙探头往外瞧了瞧,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萃香阁附近。
看蕴宁似是颇感兴趣的模样,袁钊霖忙道:
“阿姐可还有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时间尚早,不然我陪着你去萃香阁转转?”
即便身为男子,袁钊霖可也对萃香阁的名头如雷贯耳——
总是听家里姐妹并亲戚家的女眷提起,袁钊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是以方才经过时,才会特特挤进去买了盒胭脂。本想再多买些呢,不想随身带的银子太少,也就选了一件掌柜推荐的最受女孩子欢迎的。
这会儿难得看蕴宁似是有些意动,自是不愿拂了兴头。边吩咐车夫找地方停好车,边急急的唤来小厮,嘱咐赶紧回家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都取来——听掌柜的说,还有好几样东西都是女孩子用了极好的,只是价钱都不是一般的贵。
那小厮得了令刚要撒丫子往袁府的方向跑——
自家少爷说了,顶多两刻的时间,就必得把银钱取来。
却被蕴宁止住:
“不用。”
袁钊霖却是会错了意,神情便有些黯然,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点儿银两值当什么……我的私房钱都攒着呢,怕不有几千两了……阿姐你莫要和我客气……”
竟是一副不让他花钱,就会“哭给你看”的模样。
“倒不是和你见外,”蕴宁只得道,“霖哥儿怕是不知道,这萃香阁,本就是我的铺子……不拘我拿些什么,他们都不会要一文钱的……”
“萃香阁,是阿姐的?”袁钊霖一下张大了嘴巴,又不可置信的看一眼客似云来、人群熙熙攘攘的萃香阁——
方才自己买了盒胭脂,就花了足足将近二十两银子。而现在阿姐竟然说,这 萃香阁,一整个都是她的?
“三少爷怕是不知道吧?便是萃香阁里所有胭脂水粉香料等等,全是咱们小姐调配的呢。”采莲骄傲的道。
袁钊霖已经语言不能,却是越发觉得自己没用,竟是想不出一个可以让阿姐开怀的法子……
罢了,好歹阿姐并没有赶自己离开。
看蕴宁抬脚,袁钊霖忙也跟上去。
只刚走到大门处,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有哭天抢地的声音传来:
“啊呀呀,这可让人怎么活呀?花了奴家好些银子呢……黑心肝的,见利忘义、一心钻到钱眼里了……奴家的脸,全都毁了……”
袁钊霖倏地回头,怎么听着,像是冲阿姐的萃香阁来的?
毕竟这里除了萃香阁外,也就是回春堂和一些客栈饭店罢了。
蕴宁也蹙紧了眉头,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萃香阁里的东西,所有原材料全是精心选择的,那配方更是毫无问题……
还未想清个所以然,人群已是到了跟前,却是一个二十多岁身段窈窕的女子,带着足有七八个帮闲汉子,正怒气冲冲而来。
还未近前,就已是叉着腰吩咐周围壮汉道:
“快去,把店里的人全部撵走,让他们老板出来见我……啊呀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奴家的脸毁了,相公说,要把我给休了啊……我还是死了算了……”
这条街本就热闹,自打有了萃香阁后,人流量更是多了几倍不止,听外面哭的这么热闹,登时便有很多人围拢过来。
在瞧见女子的脸后,也是尽皆失声惊呼——
却是女子整张脸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疙瘩,别说五官了,分明是一只蜂窝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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