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某倒想请教袁侯爷,你每月俸禄几何?一个小辈月例尚且上万,岂不是说,袁府一年就要耗费几百万之巨?”
口中说着,神情已是激愤至极:
“可叹大正举国之力,每年税收也不过几千万两罢了!寻常百姓人家,每月一两银子,便可有温饱……怪道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说到最后,太过激动之下,眼圈都有些发红。
围观的百姓再次炸了锅。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想到自家忍饥号寒,甚至有亲人冻饿而死,而袁家却过着挥霍无度的奢靡生活,尽管袁家拿出了那么多粮食赈济灾民,却是依旧无法接受……
如果说方才郭耀祖所为,不过是郭袁两家的家务事罢了,眼下却是戳到了人心最深的痛处。
瞧出情形不对,李二虎忙让手下拉起手围起一个人墙,把大理寺府衙正门牢牢围住,才算勉强把群情汹涌的百姓给拦下。
一片混乱中,一个清越的女子声音却是响起:
“银子的来源我最清楚,胡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
声音一落,一个身着梅花色交领长裙,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纤细少女从丁芳华身后缓步而出。
少女脸上遮着幂离,唯有露在外面一双凤眼幽深如潭,虽然瞧着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却是娴雅大气,即便站在这森严的大理寺府衙,依旧气定神闲,并无丝毫胆怯之意。
陆明熙怔了一下,不自觉坐直身形,难不成这丫头就是……
“这就是武安侯府的礼数?”胡庆荣冷笑一声,却是瞧着袁烈揶揄道,“还是说武安侯心虚气短,不得不靠后辈女子帮着解围?”
“古有叶公好龙,难不成这位大人也是叶公一般吗?”少女却是丝毫不惧,依旧不紧不慢道,“明明是大人方才口口声声指责小女子生活太过奢靡,甚而因为小女子指责袁家有贪蠹之嫌,却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许小女子讲,大人不独有叶公之风,更兼太独断专行些了吧?”
这话未免就有些不客气。饶是胡庆荣也是被噎的够呛,偏是对方说的颇有道理,年纪更是瞧着比长女还要小些,真是当众发作,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陆明熙深深的瞧了下站的少女一眼,只觉心情复杂的紧。到了眼下已是确定,这女子必然就是儿子心悦之人无疑。只这性情,却是和家里女孩儿不同,更甚者也不同于原配崔氏的刚烈……
“好吧,我倒要听听,你的体己银子从哪里来?”胡庆荣冷笑一声,“难不成还是你自己赚的不成?”
☆、148
之前调查的重心全在武安侯袁烈身上。毕竟袁成阳老迈, 袁家后辈年龄小、资历浅,只要能逼的袁烈退出朝堂, 单靠些后生小辈, 再想回来,无疑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至于袁家寻回来的这位亲生女儿, 也不过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众幕僚商议事情时,就那么随口提了一嘴, 甚至还有幕僚调侃,这袁家女莫不是随身带着扫把星气场, 比如当初降生之时, 袁家成年男子几乎死伤殆尽, 这回则一回袁家,又让袁家由盛而衰……
倒是长女言辞间对这袁家女颇有些忌惮,想来应该是当初在静怡园中被抢了风头才心有不愉。
彼时为了安慰女儿, 胡庆丰还曾对女儿放言,过了这几日, 必让袁家在帝都无立足之地,至于依傍着家族而活的袁家女,以后见到胡家女孩儿, 只有绕着走的份儿了!
再不想这会儿就遇上了,更甚者,这袁家女和大家之前认定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同。身上根本没有丝毫养于小吏之家的畏缩和小家子气……
怪道女儿会提醒自己,莫要小瞧了她。
只这可是几万两银子呢, 一个小女孩罢了,还能点石成金,凭空变出来?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胡庆丰脸上的轻视之色还未完全收起,蕴宁已是点了点头,直接道:
“不知大人可是听过萃香阁这个名字?”
“萃香阁?”堂上坐的几位大人神情都有些微妙,唯有陆明熙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这萃香阁果然和袁家女有关系吗?
之前隐隐就有预感——
因寄予重望,陆明熙对陆瑄可不是一般的关注。不想数月前,突然接到暗卫报来的消息,说是陆瑄手受伤了。
陆明熙当时就吓了一跳,甚至阴谋论的以为,是不是哪家嫉妒陆家有陆瑄这样的才俊而有意害之?
不想暗卫却说,少爷的手和旁人无关,却是他自己烧制东西时弄伤的,又把陆瑄亲手烧出来的瓷瓶模样描述了一遍……
几日后,陆明熙就在夫人房里发现了和暗卫描述极为相近的玉脂瓶子,问了后才知道,乃是萃香阁新近推出的当季胭脂水粉,当时就起了疑心。
眼下看来,果然和自己想的一般无二。
心底里不免就对蕴宁有些不满——
一向傲气的儿子何尝这般低声下气的小心哄过旁人开心?甚至自己这个爹面前,可也别想他低头。瞧这模样,分明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还要用情至深。
又想到原配崔氏的早亡,一时竟有些心烦意乱。即便这些年来刻意强迫自己忘掉,陆明熙依旧不能欺骗自己,崔氏早逝,分明是因为用情至深,却被自己所负……
胡庆丰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要说萃香阁,他倒是比旁人还要熟悉些,前些日子依附于庆王的江南秦家想要把势力渗入京城,选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初入京城却生意兴隆的萃香阁。
只可惜刚要动手,就撞上了硬茬子,竟是和武安侯府发生了冲突,更甚者到最后还引来了果郡王世子……
硬生生让数月的准备打了水漂。
之后秦家倒也让人打探过,却是除了知道萃香阁已是选择和虞家合作外,更打探到另一个惊人消息,这背后竟隐隐约约还有锦衣卫的影子。
当下不敢再动。
便是胡庆荣知道后也有些头疼,想着莫不是锦衣卫哪个重要人物为了打探消息而开,倒是有些真本事,便嘱咐秦家以后莫要招惹。
怎么这会儿袁家女却是提到了,萃香阁?却是依旧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萃香阁和你们,袁家有关?”
口中说着,却是憋屈之至。
毕竟,萃香阁的生意好他如何不知?家中女眷平日里最乐意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但凡听说又出了什么新的胭脂水粉,于氏就会领着女儿们去转一圈,还有家里那群美貌姨娘,隔一段时间就会围着自己撒娇卖痴,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萃香阁的新出的胭脂。
为了讨姨娘们开心,自己可不也让人去萃香阁买过?
“不是有关。”蕴宁摇了摇头,“是这萃香阁,本就是小女子所有。”
说着,接过下人呈上来的账册,转手递给差人:
“各位大人且仔细瞧瞧,可能对上?”
又似是想起什么,又拿了厚厚一叠签字画押的纸张一并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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