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钊钰双臂抱着头,原来人世间终有一些事,是自己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的——
原来那个受尽折磨,不过而立便满头华发的女子才是自己的妹妹吗?
袁家的掌上明珠啊,本该锦衣玉食、千娇百宠,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却是被人一点点抽去生机,无声无息凋零在那样一个破败潦倒的所在……
“当然有用。”陆瑄却是更紧的攥住袁钊钰的手腕,迫使他抬起泪意斑驳的一张脸,然后才一字一句道,“把程蕴宁接回去,让她回到,本就属于她的位置,然后,我要娶她。”
无数次的徘徊在那小小的农庄外时,陆瑄都无比肯定的知道一点,这一生,他想娶的女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程蕴宁。
甚至,只要她愿意,陆瑄愿意用所有程蕴宁能接受的方式把人娶到家里。
可是不行,那是程蕴宁啊。那是表面看着认认真真无比努力的活着,其实却早已经心如死灰,对世间所有都提不起丝毫兴趣的程蕴宁——
她可以做出这世间最美味的饭菜,却从来没有因为饭菜的甘美而露出过哪怕一丝的笑容;
她还能调配出便是仙人也会为之倾倒的香料,却偏要放任自己如被随意丢弃的枯枝烂叶般渐渐发霉、腐朽……
本以为这一世怕是只能守在旁边,眼睁睁的瞧着她一日日的渐渐枯萎,却不料一年前祖母病亡时,却是终给自己找到了契机——
当脸上的疤痕尽皆消去,程蕴宁,竟是有着一张和武安侯夫人有六成相似的脸庞。
甚至一点点辨别的话,那张脸分明就是集合了武安侯夫妇两人所有的优点而成!
一年啊,手下人足足调查了一年之久,终于让陆瑄一点点推断出所有的事情来——
程蕴宁,根本不是曾经的七品小吏程庆轩的女儿,体内却是流淌着武安侯夫妇的血脉!
得出这个结论,陆瑄一个人跑到祖母的坟前静静坐了一夜……
祖母地下有知,也能闭眼了吧?自己终究不会,只有一个人孤独的在世间行走,以后,会有一个真正的家人,陪在自己身边,直到终老……
“景纯,晚了,太晚了啊……”袁钊钰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蕴宁她,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了啊……”
陆瑄蹙眉和袁钊钰泪眼相对,反应却是迟钝的紧——
袁季同在说什么啊?明明声音很近,却又好像乱糟糟的,竟是怎么也听不分明的样子……
好像是说蕴宁,蕴宁怎么了?
以后她会打碎曾经所有虚假的、罪恶的,然后回到她该在的位置,她会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一段全新的生命,她会,等着自己把她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景纯……”
“阁老吐血了……”
“快,叫太医!”
一朵又一朵暗红色的血花在陆瑄朱紫色的袍服上绽放,陆瑄却是一把推开袁钊钰,然后是飞奔过来试图阻拦的身前所有的人,开始是走,然后是快步疾跑,到最后,更是变成了飞奔……
一开始还有侍卫上前,想要拉住陆瑄,却在一个个被摔飞出去后,又都站住了脚。
眼瞧着曾经风仪无双的陆阁老袍袖纷飞,头发散乱,宛若疯子一般狂奔而去……
一个月后,五品工部郎中程庆轩贪污江南河工银子,令得江南水患之下终成泽国一事查实,程家满门抄斩,其妻丁氏更因收受巨额贿赂怂恿程庆轩贪污而被处以凌迟极刑;
消息传出,本已被收监的顾德忠和其妻程氏恐惧之下自缢而亡;
两个月后,武安侯府嫡小姐袁明珠的夫君、靖国公方简参与庆王世子谋逆案事发,威名赫赫的方家一夕之间被查抄,皇上下旨,诛杀三族,方家男女三百余口被斩杀菜市口,血污横流,数日不干……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小陆就被俘虏一次了,可惜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盯梢
陆景纯?原来眼前这朝气蓬勃俊美如谪仙的跳脱少年人,竟然是少年时的陆景纯吗?
蕴宁盯着眼前这张脸,明明想要笑,却是渐渐湿润——
眼前这人细看的话,还真是和前世那个总是一脸沧桑疲惫的陆瑄有些像呢……
如果说前世,还有什么算得上美好的回忆,也就是,陆瑄,陆景纯了这个名字了吧?
还记得那一日,雨下的很大,喝醉了酒的陆瑄出了栖霞山庄,却是任由马儿驮着,滚落在自己破旧的篱笆门前。
直到听见马的嘶鸣,提着油灯出来,才发现了身着华服却整个人躺倒在泥水里的陆瑄。
本以为不过是一次意外的邂逅。再没想到,以后竟会不时见到,即便两人几乎从未交谈——
好几回蕴宁独自在药地里忙活时,一抬头,总能瞧见陆轩手执酒壶的孤单身影,有限的几次对话,也不过是陆瑄为祖母求取药膳……
直到容颜恢复后的那个雨夜,陆瑄再次骑着马星夜赶来,却是一头栽倒在蕴宁的房门外。
当迟疑了很久的蕴宁打开门,却被那个脸色苍白、瞧着濒死似的男子一把抱住:
“祖母,没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祖母吗?
本以为除了对死亡的向往再不会有其他丝毫情绪的蕴宁,却在对着因祖母过世而无助绝望仿如孩子般的陆瑄时,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当初祖父离世时,自己也是这般恨不得立时跟着去了才好吧?
自己脸已是将要好了,也终于能安安心心的去见祖父了,临离开时,还能安慰同样因失去亲人而悲苦的陆瑄,也算功德一桩了吧?
竟是任凭陆瑄抱着,两人相偎依着在门槛上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陆瑄如风一般再次离去时,蕴宁才意识到,脸上的幂离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早掉落一边……
眼瞧着蕴宁的眼睛越来越亮,陆瑄提着的心终于一点点落下来——危机这是,解除了吗?应该不会被赶走了吧?
转而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方才,竟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呢。
这般想着,偷偷看了眼蕴宁的眼睛,试探着把她手里的紫藤篮子接过去:
“你那百草茶还有吗?能不能送我些?放心,”
刚要说自己有酬劳,却被蕴宁打断:
“你祖母,身体还好吧?”
当年可不就是因为祖母的离世,那么个大男人却是抖得和秋风中飘零的枯叶相仿……
“好着呢。对了你那碟五彩缤纷的馒头是怎么做的?我祖母一定会喜欢……”
“也没什么绝招,金色的馒头是用倭瓜做的,先蒸熟再揉成面团……既是老太太吃,再加上些调理脾胃的草药汁吧……”
“竟然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你真厉害!”
竟是又缠着蕴宁足足说了个把时辰。到得最后出来时,除了紫藤篮子外,右手还多了个双耳白玉瓷钵,甚至胳膊上还挂了几个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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