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年春_耳东兔子【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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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陆怀征跟孙凯刚上军校, 离开广州的那个晚上, 有点喝多了。

  前一晚, 在部队的食堂有个短暂的告别仪式, 其实还没那么多感慨,当兵的,天南地北,各守一线, 总归还是要再相见的。可第二天乘上大巴车,指导员握着他们的手迟迟未松开,眼眶渐渐红润的那瞬间。

  俩大男孩儿也终是憋不住劲儿,细风拂着两人的面庞, 情绪被带动, 心潮随着柔风涌动。尽管强压下心里那抹不舍跟遗憾, 到底年纪尚轻,还是落了泪。

  等车驶出营地,将他们送进车站, 两人没急着买票走, 而是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夜幕降临时, 霓虹闪烁, 陆怀征忽然问他要不要喝酒,孙凯欣然点头。

  两人就提起东西,寻了一家附近的小饭馆,喝了近一夜的酒。

  陆怀征那晚是真喝多了,他酒量本就差, 一箱没什么度数的啤酒喝完,上个厕所回来,一只手杵着酒瓶,面泛红潮地看着孙凯,闷声打了个嗳气,眼神迷离地看着孙凯,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不是没听过陆怀征唱歌,队里也经常唱军歌,他唱歌算不上难听,但也绝对不好听,好在都在调上,只是不会技巧,一听就是直男的唱腔。

  孙凯也是醉醺醺的状态,一挥手,唱吧,今晚舍命陪君子了,再难听兄弟我也听着。

  陆怀征眼睛也不眨,张口就来。

  孙凯一听,不对啊,情歌啊,再瞧瞧那委屈的小眼神,他忽而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笑他:“醉啦?唱得什么玩意儿啊?快给我闭嘴吧!给老子唱《团结就是力量》!”

  “不,就唱这首。”

  孙凯笑呵呵问他,“是不是想女人了你?”

  平日里少言寡语,在训练场上更是严肃拘谨,对感情生活闭口不提的男人,忽然在那刻卸下防备半阖着眼点了点头。

  孙凯扬手扔了个花生过去,劝说:“去北京找个女朋友吧。”

  陆怀征沉醉地低低哼着调。

  不知何时,小饭馆的灯也越来越弱,虚虚晃晃的光晕拢在他头顶有些犯困,等他彻底阖上眼,脑袋也直接往桌上栽去,调渐渐停了,孙凯凑过去,听见他伏在桌案上低喃:“不找,我再等等。”

  “等谁啊你?!”孙凯又捡了个花生壳扔过去。

  他没答,侧着脸贴在桌上,嘴似鸟喙,喃喃自语:“万一她哪天回来,却看不到我。”

  饭店打烊时,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当时在广州读书的陈瑞过来接的。

  上了出租车,陈瑞被夹在两人中间,左边是陆怀征宛如大型车祸现场的歌声,右边是孙凯骂骂咧咧的粗鄙脏话,司机偶尔会从后视镜里抛过来同情的眼神。

  陈瑞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狗胆子,掏出手机给他俩录下来了。

  后来陈瑞也入了空降旅,编进了陆怀征的一队,那视频就被队里的人给浏览了遍,也就传开了,治陆队的法子——给他喝酒!

  孙凯怕陆怀征尴尬,到底给留了面子,没全部捅破,掐头去尾略了于好那部分给她俩解释了一遍,说完,手还勾着陆怀征脖子摸着他的后脑勺顺毛:“别说,咱旅队的男人个个都是铁骨柔情呐!”

  陆怀征侧着脑袋避开他的手,笑骂一声:“滚!”

  孙凯收回手,悄悄凑到他耳边咬着牙小声说:“我可给你留了面子,没把你当时说的那些话说给于好听,不然,你以后在她面前是真没有面子了我告诉你。”

  陆怀征横斜他一眼,随后目光转回舞台上,看陈瑞几个在闹腾,波澜不兴不甚在意地说:“我本来在她面前就没什么面子,怎么,你在你老婆面前还要面子?”

  台上灯光追影相当简陋,陈瑞吴和平几个却闹得不亦乐乎,陆怀征说完还拿手指了指最没胆的吴和平,故意板着脸假装呵斥:“你给我下来,讨罚是不是?”

  吴和平还真有点肝儿颤,挪着小碎步要下去,被陈瑞一把捞回去,“傻!跟着陆队这么久,还看不出来他真生气假生气?他真生气的时候才不屑跟你说话呢!早站起来走人了!就吓唬你丫这胆小的!”

  吴和平又对着话筒唱起来,最后还把词改了。

  “酒杯中好一片赤胆忠心……”

  孙凯知道他这人最擅长粉饰太平,也最怕给人抓弱点。栗鸿文曾经就说过他,感情大概是他最大的弱点了,亲情,爱情,友情……他这人又念旧,重情重义。

  孙凯坏笑着阴恻恻地看着陆怀征:“不要面子是么?”

  陆怀征回过神,转头看他,便觉这人憋着坏,果见他忽然往前倾,探出脑袋冲着于好喊了声,“小于医生我跟你说那天他喝醉之后……唔唔唔唔唔!”

  舞台上音乐声噪杂又热烈,于好刚探出身子准备去听的时候,就见孙凯的嘴直接被陆怀征捂住了,她连前面半句都没听见。

  孙凯用眼神贱兮兮地示意陆怀征,你不是不要面子吗?

  陆怀征揽着他的肩摁在自己身前,另只手牢牢堵在他嘴上,眼神冷淡地低头看着他,一个字都不让说。

  孙凯眼神示意他撒开。

  陆怀征淡淡然回视——你闭嘴我就撒开。

  孙凯挑眉,仍是贱兮兮——就不闭。

  陆怀征也挑眉,也笑了——谁还没点把柄呢是吧?

  于好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两人眼神在混乱的追光灯中,一来二去达成了共识。

  陆怀征松了手,孙凯也不说话了,抿抿嘴巴,老老实实坐在边上决定不打扰他俩了。

  “孙队说什么?”于好仰着头问。

  陆怀征瞥她一眼,“发疯,别理他。”

  年少时,情绪难掩,直白坦率,什么话都敢说,那时是真不在乎,大胆热烈,说白了有点没皮没脸,不在乎对方姑娘的感受。在乎的都是表面功夫,比如逛街买衣服,也偶尔会对着镜子研究哪个角度笑起来最好看,要跟她一起上体育课那天吧,早上出门都会喷点发胶。

  当年周斯越的那瓶发胶还是他送的。球衣跟球鞋都会特意搭一下颜色,臭屁又臭美。

  现在除了几套常穿的军装,便装也没几套,对衣服更加不讲究,有时候下楼买包烟,里头什么也没穿,囫囵套件夹克衫就下楼了,怎么方便怎么来,表面功夫不怎么在乎,更在乎的是内心的感受,考虑得也比从前多了。

  说不上来更喜欢哪个。

  有时候怀念年少时的肆意洒脱,但更多时候享受现在的状态。

  换做以前,这事儿孙凯不说,他也会自己腆着脸跟于好讨巧,顺便再质问几句:自己当初怎么怎么想你,怎么怎么对你,你呢,你这些年上哪儿去了!?

  然后让她内疚,便会对自己好点。

  而现在,不让孙凯说,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更不想让于好知道,怕她会有负担。

  仔细想想,一个男人,在无任何意外下,等了你十二年,如果对方无法回报同样的感情,这份感情便无法对等,多一分少一分都是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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