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忠信侯府白事将近,老侯爷去后,圣上念及旧情,定也会保下刘家独苗。
不过之后十余年里,忠信侯府被打压的局面已可预见。
以祖父之能,这都不是问题。她能保他一世无忧,却不能将对方护在温室中毁了成长的机会。
国子监祭酒那条漏网之鱼能因此挖出,倒是一场意外之喜。
想是尚怀新早已探查过自己的出身,知晓与她相交的都是京中纨绔,绝不会晓得官场中那些暗藏汹涌的争锋。
也正是这一点一滴的小小疏漏,在最开始就奠定了安王之乱的惨败结局。
尚怀新狠则狠已,却不是个能辅佐帝王造一番功业的能臣。
***
一场小聚,在见到刘拂无事后很快散去。
之后的生活极为平静,读书习字练武切磋,闲余时间不是周行方奇然与谢显在刘拂和徐思年的监督下答卷演习,就是陈迟神情郑重地念着兵书听蒋存讲解兵法布局之术。
蒋存的急症再没犯过,三人的武功也各有进益,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北蛮两年被囚时光带给他的,除了愈发坚毅的目光与满身旧伤外,再无其他。
而在他们日复一日的充实生活中,唯一称得上跟众人有关的朝中大事,则是陕甘总督尚怀新被平调入礼部做尚书,与国子监祭酒李大人高升两级,成了鸿胪寺寺卿。
京官大两级,封疆大吏尚大人虽没了实权,却成了六部长官之一;鸿胪寺虽主管接待外宾,但也位列九卿。
即便是在掉个花盆能砸三个官的京师,正二品的尚书与正三品的寺卿,也值得同僚下属沾亲带故之人好好携礼上门庆贺一番。
待新上任的尚尚书大开中门迎接来吃席的同僚亲故时,早已接到帖子的刘拂亦跟着刘昌一起进了尚府大门。
因着蒋存要归乡参加武举人考试,刘拂险要错过了这场宴会,若非有武威将军求得圣上特许,允‘带伤’归来的蒋存直接在京参加武试,怕刘拂今日已在前往金陵的船上。
巧的是,今日的来宾不止有刘拂与刘昌,还有另外一位熟人。
“周公子,多年未见,可还好?”
京中人来人往不假,可真要两三年还碰不上一个同在富贵圈书香里的同龄人,那难度可是大的很了。
而刘拂与周随自两年前晋江书院门前一别后,就真再没见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像
周随回头, 见是刘拂, 面上的神情就是一变。
他轻抬了抬下巴,垂下目光, 似笑非笑的睨了刘拂一眼, 草草拱了拱手:“刘小先生。”
这举止神态似曾相识,像极了周行。
刘拂眸中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 余光扫过周随身后, 将同来庆贺的老大人们微皱的眉头尽收眼底。
她终于相信,有些人是从根子上的扶不起来。
在这样的场合下,作为随家里老爷来贺喜的年轻公子, 代表的是家族的颜面,不论如何都应该恭谨持礼, 全了主宾双方的颜面。
便是骄横如周行, 也绝不会在此时下别人面子。
这周随学了整两年,竟还如此无知。
低头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衫袖摆,刘拂抬头侧目, 冷笑以对:“两年未见,周公子言行真是大有不同。”
她并未收敛声音,足以让已走出十几步远的祁国公听到。
周振回头,脸上清晰地带上一抹尴尬。他先低声与一旁引路的尚府大公子尚寻说了两句话, 才转身向着刘拂与周随走来。
“刘小先生。”先笑着唤了刘拂一声,周振才摆手对着爱儿道,“随儿,还不快向小先生赔礼道歉?”
“父亲!”
周随满脸震惊, 猛地扭头看向一直疼爱他的亲爹。只是不等他再说什么,就被周振呵止:“莫要多言,快向刘小先生道不是!”
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让自幼虽无名分,却依旧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周随整个人懵住。他脸上的骄横无礼被无措慌张短暂替代,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撑起桀骜猖狂的外表。
梗着脖子的周随冷哼一声,既不敢看祁国公,也不愿向刘拂低头。
“随儿!”
被呵斥的周随竟红了眼眶。微晕的眼角配上他白净的脸庞,格外显眼。
明明是与周行十分相似的五官,在此时却显出十足的不同来,强烈的违和让人生出十足的难受。凭刘拂的听力,足以听到身后几步开外不知哪家少年公子的低声嗤笑。在场四面八方都是人,听见的自然不止刘拂一个。
都说法不责众,从第一声笑音起,嘲讽声越聚越大,不能停歇。
便是再如何疼爱儿子,从未有过的丢脸也让周振面色黑了起来。
祁国公府从武将起家,辅佐太祖打下这大延江山,即便如今转了文臣弃了刀兵,但骨子里的血性也不曾磨灭。
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爱子,祁国公恍然惊觉何谓慈母多败儿。
周振将视线移向负手而立的刘拂,第一次在未曾见面时想起周行那个逆子。他眉头紧锁,瞪视着周随,可对着多年疼爱的孩子到底软了心肠,说不出什么硬话,反倒递出个台阶:“刘小先生教导阿行多年,就如你师长一般,怎可如此无礼?”
他拍了拍周随肩头,又笑望着刘拂,拱了拱手:“小儿无礼,还请刘小先生不要见怪。”
对着你来我往的父子儿二人,刘拂只面无表情点头示意。
一介白衣,面对朝堂上有举足轻重地位的祁国公,不说怯场谦卑,几乎称得上是冷颜以对,足以让人侧目。
嘲笑周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针对刘拂的窃窃私语。
不论是曾经教授蒋存的传言,还是在晋江书院服众多年的真本事,都足以让她在此时站得笔直,还不受人诟病。
祁国公给周随的虽是个台阶,却也是真话。
作为周行名义上的“先生”,于情于理,受到慢待的刘拂都当得起这一礼。只是这从未有过的骄横无礼,与她刚才含笑的斯文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别说并不了解刘拂的旁人,就是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的刘昌都忍不住侧目。
“先生?”站在刘拂身后的刘昌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先生,可用我……”
“无妨的。”反握住少年搭在自己袖摆上的手,刘拂打断的不止是刘昌的话,还有终于低头的周随的致歉。
她另一只手平摊引向门内,向着周振笑道:“国公爷,请吧。”
在继续做人笑话与暂放恩怨间犹豫一瞬,周振就顺着刘拂的意思重新跨进大门。刘拂紧随在后,几乎与他并肩而行,刚弯了一半腰的周随则被抛在三人身后。
***
除了迎客时的这点小小风波,这场酒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周随在其父的示意下向刘拂端酒致歉,圆了之前的事端,也全了尊师重道的名声。刘拂在整个过程中并未表现出一丝谦逊的意思,反倒高谈阔论,吸引了无数目光。
围观的高官显贵世家子弟对这位在京中扬名多年的小先生,从将信将疑到敬重有嘉,不过用了一餐酒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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