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自那之后, 刘拂才由‘刘小先生’,真正成了外人口中的‘刘先生’。
她的少年风流与有勇有谋,都曾获圣上亲口嘉奖, 这尚家小爷年岁不大,引以为榜样也属正常。
而尚夫人一番唱念做打,既不失了一府主母的气派,也凸显了慈母模样, 对于‘在天灾中失了父母亲族只剩一妹’的刘小先生来说,可谓是拉进距离的极佳手段。
饶是刘拂见多了各家夫人,也不得不在心中赞一声尚夫人行事妥帖。
“听闻那日险象环生,本以为先生再是年少, 也该是身长八尺的遒劲汉子,没想到竟是如此丰采高雅,”尚夫人以帕掩唇,轻笑着看了眼身旁静立的儿子,“庆儿一直以先生为榜样,是以从返京那日起,便想着不论如何,都要与先生多亲近一些……他年岁尚幼,方才若唐突了先生,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尚庆也适时抬头,配合着母亲的话语,露出堪称孺慕之思的神情。
若非来自后世,晓得尚庆做戏的本事,刘拂几乎就要信了。
面对直接了当的夸赞,她并未自谦推辞,反倒朗然一笑,拱手谢过尚夫人的赞扬:“此事并未如外界所传那般神乎其神,学生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刘拂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尚小公子立时红了眼圈。
“先生……可是嫌我驽钝?”
刘拂淡笑道:“怎会。”
二人来来往往,一个情真意切,一个云淡风轻,全不照着对方心意行事,几个回合之后,到底年幼的尚庆便暂时无话。方才絮絮不停的尚夫人却住了口,只用充满期许的目光看着爱儿,让短暂的静默变得愈发尴尬。
到底是内宅妇人,便是天生的好本事,也被俼于四方宅院的眼界局限了思维。
刘拂一边在心内哂笑,一边
安坐于座上的刘拂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发出一声赞赏的轻叹:“非清泉沃土,晨露甘霖,再无此等好茶。”
不知是不是这声赞叹鼓励了尚庆,少年像是想到了新主意般,抬头仰视四平八稳坐着品茶的刘拂。
他身如长枪,笔直立在那里,目光坚定不移,满含期待。
所谓赤子之心拳拳之意,再无人能在这样的注视下依旧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心不动神不摇。
面前的少年,已抛弃了他惯用的招式,试着拿真心去换真心。
与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对视许久,刘拂轻笑出声。她将少年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喉头轻颤尽收眼底,细细打量了许久,当对方的无措几乎要藏不住时,才收回狐疑的视线。
再如何聪慧,毕竟是个孩子。
堂上尚夫人变化的神色与隐晦的急切的目光,都让刘拂晓得自己已经夺得了主动权。
不论这对母子到底因何接近自己,其中有尚怀新在其中授意的影子已很明显。
猜出个大概的刘拂毫不遮掩的冷哼一声,扫向尚夫人的眼神亦冷了三分。在她目光逼视上,尚夫人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紧绷的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呵。”刘拂将茶盏轻掷在桌上,提袖起身,“多谢夫人的茶了。”
“先生……”
尚夫人未及开口,就被骤然开口的尚庆截断。少年抱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重新回眸望着刘拂:“小可驽钝,但仰慕先生之心全发自肺腑,只求先生给我个机会随侍左右。”
躬身拱手的姿势与他高抬的头颅灼灼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公子乃人中龙凤,我怎敢随意差遣。”
在尚庆几乎藏不住的紧张中,刘拂轻笑道:“过不了几日,便是晋江书院一年一次开试招生的时候,小公子若真有心,不如试试。”
说罢微施一礼,谢了尚夫人的香茗,转身大步而去。
她自在尚府大门前与周随对上时就想明白了,安王与尚怀新需要新血不假,但更需要的,是一只出头鸟。
名声本事她都有,恰好又是个白衣,敢说敢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日后能因安王谋反少死一人,便不枉她来此世走一遭。
而她多占一份功劳,待日后身份暴露时,亦可多一丝回旋周转的余地。
前世已扮了三十余年男儿郎,今生既已有了心仪的人,那不论如何,都要松快松快了。
拒绝下仆引路,顺着记忆中的来路走向方才休息的花园位置,刘拂拂开柳枝,只看了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一眼,就停下了动作。
连她自己都未发现,方才唇边似有若无的笑痕,已扩大到无法掩盖。
在刘拂身前几丈外,长身玉立的青年正与尚府大公子尚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似是感受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般,若有所觉地回头望向刘拂的方向。
不过一个回眸,在目光触及刘拂的瞬间,那冷若冰霜的脸上便已绽开了如三月桃花般春意盎然的笑容。
“阿拂,你去往何处了?我寻了你好久。”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质疑
四目相对的瞬间, 周行恍惚觉得, 不过短短半日没见,他的阿拂似有了极大的不同。
腔子里的那颗心突然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 让他无名欣喜, 又莫名担忧。
从未有过的紧张让周行素来冷静的脑中乱作一团,连身边的尚寻都忘了个干净, 眼中心底满满的都只有面前的刘拂一人。
这尚府中究竟有什么人或事, 竟能让他的阿拂变了心思?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又或是……
周行眉头紧蹙不再多想,只掩在袖下的手攥得紧紧的,连向尚寻点头示意的意思都无, 大步向刘拂走去。
他才走出两步,就被尚大公子抬手拦住:“周公子竟与刘小先生认识?”
语调奇特, 半是惊疑半是困惑, 掩藏在背后的,是满满的不怀好意与挑拨离间。
周行挑眉,终于将注意力稍稍从刘拂身上拉回稍许:“关系匪浅, 尚兄有何指教?”
但凡是在京中长大的世家公子,在听到周行此时的语气后,都会乖乖缩起尾巴做个好人。
可惜的是,就如尚夫人所说, 他们一家随尚怀新在外任职,久不归京,这一时三刻能弄清谁是谁已不错。
怕是周行比起方才的冰冷,还算的上和煦的神情误导了尚寻, 尚大公子抬了抬拦人的手,摇首叹息道:“周兄怕是不知,您这位好友师长,方才对令尊与令兄许多不敬。”
为了以示坦荡,尚寻的声音算不得很小,足以清晰的传到刘拂耳中。
她诧异的将目光移到尚寻身上,自上而下又从下到上的将尚大公子彻彻底底打量了个遍。
刘拂终于明白,为何尚家会覆灭的那般凄惨。
尚氏备受期待的未来,原来就是个傻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周行已收起了脸上最后一丝情绪。
他抬手捉住尚寻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腕,冷声哂笑道:“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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