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好奇,徐思年润了润嗓子,正准备打开扇子装样,才想起已将东西送了人。
他收回空着的手摸摸鼻子:“没有新先生。德邻书院的宋院长孝期将尽,书院会在二月重开,父亲已与院长见过,开年后便去读书。”
德邻书院?刘拂眯了眯眼,沉默一瞬。
这间享誉江南的金陵第一书院,在许多年后她回乡备考时,已不复存在。
“听说宋院长治学最是严苛……”徐思年小心翼翼地握着刘拂的手,苦恼道,“阿拂,我以后不能日日来看你,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
刘拂随口安慰:“总还有休沐的日子。”
德邻书院院长宋理,及书院下各个负责教习的宋氏子弟,都因一场无妄之灾被牵扯进夺嫡之乱。一门三十六进士的金陵宋家,自此湮没。
在家国天下面前,所有人都如蝼蚁般渺小无力,任人宰割。
曾看过宋理先生大作,很是钦佩对方风骨文采的刘拂心中一动,在听到徐思年接下来的话后,暂将心思搁一旁。
徐思年道:“因着宋院长的关系,那诗会其实还有层别的意思。”
“选拔学生……不,是宋院长要选拔弟子?”刘拂直抓重点,“既如此,我还是不去了。”
宋理虽未入官场,但教出的学生无数,朝堂的官员中上更有许多宋家子弟,哪怕是对同知之子徐思年来说,也是未来官途上的有力帮助。
带一个青楼女子出席这样的场合,即便是个清倌儿,也会给老先生落下不好的印象。
她是要利用徐思年不假,却也不能害了他。
“到时我送套男装与你,再无妨的。”徐思年柔声道,“我知你心胸比一般女子不同,那样的场合你定会喜欢的。刚巧趁着宋先生在,旁人的注意力不会全凝在你身上,等下次再去,就更便宜了。”
有一,自然有二。
在刘拂的计划中,学子们的诗会是她实行计划的重要场合,但当徐思年主动提出来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的有些感动。
不论徐思年是不是一时情热,起码此时此刻,他是全心全意为了她着想的。
这次,被握着手腕的刘拂没再立时挣睁开,她垂着眼帘,轻声道谢:“松风,你且放心。”
在刘拂的记忆中,徐家并非倒在十年后的大乱里,而是因为官职不高,早早就被充作炮灰发落贬谪。可以想象,眼前贵公子似的徐思年,在官职被捋家道中落后,会是怎样的凄凉模样。
徐同知不过五品,在地方上是仅次于知府的实权官员不假,但实际在高位者眼中,或许还比不上德邻书院的宋院长。
不过如今有她在,不敢夸下海口让徐思年安富尊荣,但也能保他一世安康。
刘拂与生俱来的自信,从未因身份的改变而消失。
第一次听到刘拂唤他的字,徐思年的嘴角爬上笑意:“阿拂,你的心意我全知晓。”
知晓个鬼。
“你放心,我绝不似汪兄那般。”徐思年一把握住刘拂的手,郑重道,“你且等我金榜题名。”
刘拂:???
这怎么又扯上汪然了?
不明所以的刘拂决定岔开话题,重新掌握主动权:“你方才说要我扮男装?”她抿唇,半是委屈半是难过,“还说不是怕我丢了你脸面!”
在楼中待得的越久,与女人接触得的越频繁,刘拂便越觉得,在很多时候,胡搅蛮缠是破开困局的好方法。
从未见过刘拂如此模样的徐思年笑意更深,边收敛笑容边耐心地哄劝,浑然不觉以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必如此。
腊月初一,徐思年答应的男装就送到了刘拂手上。
褒衣博带香囊玉佩,徐思年为人细致,置备的东西无一不精,无一疏漏。这身打扮因着过分奢华或者朴素,而在诗会上被人当做踏脚石。
想起年少时曾参加过的几次书生集会,刘拂心中突然多了两份兴味。计划要一步步地进行下去,但在枯燥的进程中,给自己找些乐子也是好的。
就是不知六日后的那场诗会,能不能让她顺心如意。
“阿拂,快去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拂:全程重点错,全程神闪避
第十四章 ·开端
及至腊月初七那天,一大早徐思年就亲自来接刘拂出门。
刘拂听到龟公通报后就走出房门,当徐思年下车进楼时,正对上她迎来的身影。
将满十四岁的少女身量还未长成,纤腰不盈一握,即便穿了不少,仍是文弱单薄。她乌发高束,露出白玉造的小脸,眉眼间藏着笑意,让人见之生喜。
徐思年看着她走向自己,脸上就不觉挂上了笑意。
“徐兄。”刘拂抱拳一揖,举止大方,不含丁点女气。
即便早前已见过,来时徐思年满心自家宝物怕被别人偷走自家宝物的担忧,此时细细看去,只觉得面前上是个精致的小公子,再猜不到是个女儿身。
他忍笑道:“阿拂,你我亲如兄弟,如此可是叫错了。”
刘拂将脸上憋出一丝红晕,再次抱拳:“松风兄。”
“今日恐怕有雪,我带了斗篷与你。”徐思年大步向前,亲自替刘拂披带。
两人离得极近,低头就能看见少女精致的鼻头。长睫一颤一颤的,刮得他心痒难耐。
此时气氛极佳,若是原来,怕是要忍不住亲她一亲。
对上少女清澈的视线,徐思年心下一叹,只觉得往日的风流手段,当着面前的人都施展不开。
不是不能,是不舍得。
方才那股自家宝贝不愿让人见到的心情再次翻涌上来。
徐思年想了又想,到底忍不住向春海棠问道:“春妈妈,你们这儿可有什么抹脸的黑粉?”
不等春海棠开口,刘拂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抹脸的黑粉没有,灶下的炭灰倒是有不少。”
她久扮男装,一眼就看透徐思年的心思,不过是怕她容貌过人,容易教人探出究竟。
徐思年脸上果真现出些尴尬,直看得春海棠心惊胆战。
“所谓常备不懈百密一疏,忧心过头反倒会使我露馅。”刘拂冲春海棠安抚一笑,调转手上的折扇敲了敲徐思年的肩头,“松风兄,你这思前想后的,可不像平日的洒脱脾性。我大大方方地现于人前,怀疑我的人只会觉得自己多思多虑。”
她扮了那么多年的男子,从未露陷的秘诀,就是先骗过自己。
不论是与同僚勾肩搭背抵足而眠,还是与红颜知己饮酒谈笑听曲观舞,都让自己完完全全的沉浸进去,从不去想这个动作会不会让人觉得娘气,那句话会不会太没有男子气概。
久而久之,在暴打了数个笑她像小姑娘的同僚后,再无人议论刘少师的过分阴柔。如今重作女儿身,也不会拘束着自己喝酒吃肉,大步走路。
她刘拂,本就特立独行,乃是石破天惊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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