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又轻“哦”了一声。
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难以听闻。
“你既为龙女转世,又怎会福薄。”
刘拂心知肚明,宣武帝是想以这‘龙女救世’为凭,替秦恒多添一份助力。
就如‘大楚兴陈胜王’之言,丹书鱼腹这般玄幻之事,上位者无人相信,但百姓民众却是信之甚深的。
有龙女相伴的,自然是真龙天子。
她口中发苦,第一次为自己曾经下过的决定懊悔不已。
就是谎称洛神转世也好,神龙这般惹天家忌讳的事物,强行触碰果真会自食其果。
“陛下明鉴……”
刘拂拖长了声音,脑中飞转。
前朝后宫争斗以致皇室血脉断绝一事骤然跃上心头。
她如茅塞顿开般深吸口气,正色道:“陛下可曾想过,若民女进宫,短利之后必有大弊。”
“你且说说看。”
刘拂深吸口气,叩首于地:“太孙妃乃太傅孙女,背后亦有大将军府为母舅,当是圣上为太孙择定的缘由。”
这般赤.裸裸的将利益纠葛掰扯开来,已是豁出命去拼个机会了。
刘拂边说,心中边苦笑连连。
她此生计谋算尽,头回直来直往,竟是一个不慎就会将自己落入死地。
“太孙若抬民女入东宫,只怕会搅起一阵风雨。”
虽无娘家,却有救助江南万民的善名,真要与太孙妃一争,谁输谁赢无人可知。
唯一能猜到的,仅有一事。
那就是这大延皇室独支独脉,怕要愈发艰难了。
“从太孙入晋江书院起,朕就曾命人处处留心你的动向。”
话音刚落,刚刚还俯首叩头的刘拂便骤然抬起脸来。
见刘拂面色骤然苍白,宣武帝露出个笑来:“不必忧心,朕只是观你人品行事,并未检查你起居琐事。”
正是因为有这长达两年的观察,才让宣武帝下定这个主意。
“云浮胸怀大志,心有苍生,绝非为了一己私欲霍乱朝纲之人。”
刘拂脊背紧绷,捏着衣摆的手背上青筋绽起。
“云浮,确非如此。”
她说不出违心之言,无法辩驳。
“朕也不逼迫于你。毕竟这儿女情事,还是两方顺心才能皆大欢喜。”
可一个帝王开口至此,又如何能顺心随意?
刘拂咬牙,垂下眼帘,沉声道:“云浮此时,自不会如此。”
听她话中有话的模样,宣武帝也不再劝,只静静听她下文。
“但日后,又如何说得准呢。”她紧抿着唇,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女儿家的柔情,“云浮女扮男装数年之久,心性早已起了变化……可若有了孩儿,又怎能如一。”
“圣上博古通今,自然晓得女子为母则强的道理。”
“这后宫之中,哪有不争不抢的呢。”刘拂扯扯唇角,露出一个颇为迷茫的笑容,“真龙天子与龙女的孩儿,怕才是这天地之主……”
“大胆!”
不等刘拂说完,揣度着圣上脸色的安公公便厉声呵止了她的话。
刘拂并不在意安公公的呵斥,只再次叩首,长跪不抬头。
她要说的都已说完,作为帝王会如何选择,已可想象。
死是死不了的,最惨不过青灯古佛,或是一世不嫁?
只是不知待高祖皇帝大行之后,太孙他是否能碍于孝道,放她出佛堂了。
若真如此,值是不值呢?
刘拂在心中问着自己,眼前滑过的,却是周行的脸。
***
“你……如何答复陛下的?”周行半握着拳,目光低垂。
刘拂眼珠转了转,道:“你猜?”
“你……”周行有些愠怒,这气又不知该发到哪去,扭头看向窗外,一个人生着闷气。
而后,他就感到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刘拂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正好对上了她灿若晨星的双眸。
她轻声道:“我没有答应陛下。”
扑通、扑通。
周行从未知道他的心能跳得如此之快,响声如擂鼓一般,叫他几乎再也听不见车外的其他任何声音。
这世间再难有任何事能叫他激动至此,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都在跟着战栗。
他忍不住将刘拂揽入怀中,紧紧拥抱着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阿拂……阿拂……”
双手还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刘拂也笑,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我在这儿呢。”
她伸出手,环抱着周行,轻声道:“我跟圣上许诺,待安王一事了解后,再给太孙觅个文曲星君来匡扶社稷。”
用指尖轻戳了一下周行的腰间:“从今日起,你便在书院闭关读书,没我许可不准多行一步……不然明年春闱拔不得头筹,这文曲星就要换别人来做了。”
周行转神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龙女既然嫁不得天子,那能许的,便只有另一个转世而来的神仙了。
“封你个仙君当当,怎得不开心呢?”
“能与你紧紧绑在一起,才是让我最欢喜的。”
殿试夺魁之后,他与她,就再也没谁能分开了。
第2章 番外×4
番外一
刘拂醒来后, 颇为疑惑地望了眼窗外。此时晨光未明, 并非她多年来习惯了的起床时候。
莫不是下雨了?
想起前段时间连绵数日的秋雨,刘拂有些为即将入参加乡试的学生们头疼。
不说雨后天寒, 刚刚翻新过的顺天府贡院, 似乎还有个别号舍没有解决积水的事。
京师尚且如此,就别说下面的州府了。
她轻叹口气, 又揉了揉微酸的鼻子, 当指腹触及唇峰时,下意识翻身看向床内。
安然熟睡的女子有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刘拂坐起身,摊开右手,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眼横亘在掌心的伤疤, 又摸了摸自己的唇峰。
粗糙拉手的, 是一夜长出的胡茬。
“怎么起这么早?”
身边人嘟哝一声,眼也不睁,抬手向内, 正打在墙上。
“嘶——”女子终于睁眼,蹙眉道,“阿拂,你怎睡外面去了?”
刘拂面无表情的望着对方:“我从未挪过地方。”
在十数年前, 她也曾在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但却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上许多——最起码,当时的她不是变成了自己的丈夫。
***
待两人冷静下来接受现状后,早朝时间已过。
“想来松风兄已替你告过假了。”刘拂一边品茶, 一边望着屋外旭日东升。
周行无奈道:“阿拂,你能不能莫顶着我的脸,还将徐兄唤的这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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