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鬼话连篇。
天下举人不知凡几,非进士不可为官,也不知是哪个官老爷,会找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做幕僚。
刘拂接着问道:“二百两雪花纹银只多不少,便是四品官的幕僚,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银钱,你们倾尽家产赎我回去,又能如何?”
刘李氏眸光一闪,很是得意道:“那官老爷虽不至四品,却比知府老爷还要有钱,他家……他家公子更是爱重你爹才华,松松手指便有这么多银子花用。”
眼见着刘拂露出沉思模样,刘李氏心中一动。
她就知道,但凡是个姑娘,哪怕破了身子也不愿留在青楼的。
更何况这丫头自幼跟着她爹读书,什么礼啊义的学得人都呆了,没寻死觅活已算得上看得开,眼下有了脱身的机会,又怎会不干。
想起那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刘李氏便觉得肉痛。
可当想到日后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时肉痛也就变成了欢愉。
孩儿他爹总念什么天生我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刘李氏农户出身又是继室,虽笼络住了丈夫的心,到底嫉恨极了前面的原配,对这个长着张狐媚脸的女儿更是不喜。
所以当知道西北大营收姑娘的价格极高后,便想也不想将这死丫头领去。
本以为西北千里迢迢,自是神不知鬼不觉,回头只说卖去做丫头便成,却不想被那春海棠横插一脚,让人留在了金陵,自此好好的秀才夫人,变成了卖女求财时时受人白眼的恶妇人。
“至于你归家之后……”刘李氏竭尽所能,撑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娘已为你寻了个好人家……那家老爷是个富贵人,爱你品貌,也不嫌你……愿聘你做小。”
刘拂挑眉,无奈道:“看来你是不愿说了。”
“说……说什么?”
“你知道他是谁么?”刘拂轻笑一声,向着不远处长得最凶神恶煞的那个护院招招手,“李大哥,还请过来。”
“饶翠楼虽只做女妓生意,但也有些遗留下来的南风馆手艺。”
“李大哥他呀,可是调.教小男孩儿的好手,再皮实的孩子到了他手里,都会变得乖巧可人。”
刘拂望着面无人色的刘李氏,面光一闪,拍手笑道:“说起来,李大哥与您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既然今日有空,不如让他跟你回去,好让我那小弟认舅舅?”
“我、我说!”
第四十八章 ·小瞧
“只怕你们是三顾茅庐的故事看得太多了。”听完刘李氏讲述的刘拂嗤笑道, “怎不想想, 这世上百千万的书生,却也只有一个诸葛亮。”
事情全没她想的复杂, 并没人猜出她的真实身份。
之所以会发生这么一件事, 全是因为自己受金陵才子眷顾,碍了人的眼。
那个撺掇刘秀才的人唯一所图的, 就是将“饶翠楼碧烟”从一个泥沼拉进另一个泥沼。
不论这个碧烟是不是她, 被算计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在听到赏识刘秀才的大官的名姓后,刘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很是哭笑不得。
那刘秀才在刘拂心中的印象, 在自私自利之外,又添了“蠢毒”二字。
看来那一场大病没让他病死, 却将本就算不得灵光的脑子给病坏了。
什么人的话都能信, 什么主子都敢跟,也不知该说他是急功近利,还是望风扑影, 自视甚高。
对着面前瑟瑟发抖,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的妇人,刘拂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
“刘太太,可还有什么遗漏的?”
再抖不起长辈威风的刘李氏打了个哆嗦, 对着完全换了个人似的继女,只觉得从心肝寒到了嗓子眼儿:“兰儿、兰儿……娘再不敢瞒你……”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不远处那个姓李的男人,搜肠刮肚了一圈,才又憋出一句话:“不论如何, 娘和你爹,都是真心想赎你回去的……便是与人作妾,到底也比做皮肉生意的好啊!”
刘拂笑道:“也是,既有这个机会,能将同一个女儿卖上两次,当然不能错过。”
她微微弯下腰,借着替刘李氏整理领子的动作,轻声道:“你且告诉我,那富商是怎么看上我?”
“是……”
“是什么?”见刘李氏瑟瑟发抖抿唇不达,刘拂微微抬头,“李大哥——”
“我说!”刘李氏抖着嗓子,哑声道,“那富商,是真的看中了你的生辰八字,说是九龙相会龙抬头,难得一见的好时辰……”
刘拂眸光微闪,笑望着刘李氏:“原是为了这个,看您这模样,我还以为是要送我去冥婚呢。”
刘李氏定还知晓别的内情,不然绝不会怕成这幅模样。
在自己拿她宝贝儿子威逼时还不愿说出来,想来这个原因,要格外的得罪人。
不过她不说,自己也能猜到。
从古至今,只有明媒正娶才会合八字讨吉利,小妾这种说扔就扔的玩意儿,自然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那富商所图,不过是在适合的时候,将自己这个生辰极好的喜庆人送出去,讨个天大的便宜。
“九龙相会龙抬头……这称呼倒是听着新鲜。”刘拂抿唇一笑,亲手拉起刘李氏,还十分亲和的替她拍去身上灰尘,“城中人多味杂,不利于刘先生修养,更何况小公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乡下清静宜人,也更适合读书。”
从寒风凛冽到阳光普照,她变脸速度之快,让刘李氏讷讷不敢言。
刘拂笑道:“我虽不能跟您回去,但您这片好心,我也不能否认。”
“饶翠楼碧烟姑娘绝好的生辰八字,还望您在回乡之前,多跟周遭友邻说道说道。”
觑到刘李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刘拂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
“李大哥,还劳您跑一趟,帮着刘太太收拾收拾行囊。”刘拂状似乖巧的向李护院一礼,轻声道,“待将他们安然送回家乡,也算最后的……了结。”
话到最后二字时,刘拂的目光已钉在了刘李氏的脸上。
觑一眼打好米粥从旁边走过的农户,刘拂目露哀切,压抑着悲声道:“以后再莫与人提起咱们之间的关系……父、刘先生他毕竟有功名在身,若让官府知道了这些内情,只怕会判个行为不端撸了身份……兰儿只盼自此之后,不复相见。”
“您说,是么?”
明明是在正午的阳光之下,刘李氏却像是身处冰窟一般,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自然,自然!”她甚至下意识地,向着李护院的方向躲了躲,“你放心,一切放心……”
刘拂笑望着二人离去。
以刘李氏欺软怕硬的性子,被用丈夫和儿子同时威胁,怕是再也不敢在她眼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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