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司命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算了。总之令人非常意外。”
“世上居然有大司命你也算不到的事情么?”白王苦笑了一声,沉吟着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一一你也知道,影的性格几乎和他的母亲一样啊。”
“……”大司命陡然沉默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我可不希望他的一生和阿嫣一样,被一个错误的人给耽误了。”许久,老人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尽,喃喃,“不,应该说,我要竭尽全力不让他的一生和阿嫣一样!”
他的语气坚决,如同刀一样锐利。
“多谢。”仿佛知道自己触及了什么不该提到的禁忌,白王叹息了一声,“我虽然是他舅父,但对他的了解反而不如你。这些年你一直视他如子,照顾有加,连术法都倾囊以授,在下深感谢意。”
“唉,应该的……”大司命的声音干涩而苍老,忽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喃喃,“应该的。”
“可是,无论影是为了什么脱离神职,一旦他脱下了白袍,青王那边都不会善罢甘休吧?”白王压低了声音,语气隐隐激烈起来,“他们兄妹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当年我们都没能救回阿嫣,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青王那边的人得逞了!”
“……”大司命久久地沉默,枯瘦的手指剧烈地发抖。
“我以为你会和青王结盟。”忽然间,他低声说了一句,“你不是打算把雪莺郡主许配给青妃之子时雨吗?”
“那是以前。现在时影要回来了,不是么?”白王顿了一顿,眼神微微变幻,看着水镜另一边的云荒最高的宗教领袖,“关键是,大司命您怎么看?”
大司命悄然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屋顶的天穹,他一生枯寂,远离政治斗争,将生命贡献给了神。但是这一次……
“只要我活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影。”许久,他终于放下了酒杯,低声吐出了一句诺言,“也不会让任何人损害云荒。”
“那么说来,我们就是同盟了?”白王的眼神灼灼,露出了一丝热切。
“不,我们不是同盟。”大司命喃喃,"你们想要争权夺利,我可没有兴趣。”
白王有些意外:“那大司命想要什么?”
“我希望空桑国运长久。但是个人之力微小,又怎能与天意对抗啊……”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穹的星斗,许久只是摇了摇头,低下头道,“算了,其实我只是想完成对阿嫣的承诺,好好保护这个孩子罢了。”
“那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同盟。”白王笑了起来,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们都支持嫡长子继位,不是吗?可惜,还有青王家那个崽子挡路。”
“那个小崽子不值一提,难弄的是青王两兄妹,“大司命摇了摇头,喝了一杯酒,“要对付他们,只靠白之一族只怕不够。你需要一个帮手——”
白王肃然:“是,在下也一直在合纵连横,尽量贏取六部之中更多的支持。”
大司命忽地问:“听说你家长子还没娶妻?”
白王愣了一下,不明白大司命忽然就提到了这一点,点头:“是。风麟他眼高于顶都二十几了,还一直不曾定下亲事。我也不好勉强。”
“白风麟也算是白之一族里的佼佼者了,不仅是你的长子、叶城的总督,将来会继承白王的爵位,“大司命摇了摇头,看定了白王,眼神洞察,“事关重大,所以你也不肯让他随便娶一门亲吧?”
白王没料到这个看似超然世外的老人居然也关心这种世俗小儿女之事,不由得怔了一下,但心里也知道大司命忽然提及此事定然是有原因的,不由得肃然端坐,恭谨地问:“不知大司命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没有。”大司命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赤王刚准备进京觐见。而且,还带来了他唯一的小女儿。”他看着水镜另一端的白王,语气深不可测:“依我看,如能结下这一门亲事,将会对你大有帮助。”
“这是您的预言?”白王怔了一下,却有些犹豫,“可是,赤王家的独女不是嫁丧夫吗?也实在是不祥……”
大司命没有再说,只是笑了笑:“那就看白王你自己的定夺了。”
“……”白王没有说话,眼神变幻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如果真如大司命所言,那么,在下这就着手安排——反正六部藩王里,赤王和我们关系也不错,我也早就打算要去和他见个面。”
“去吧。”大司命又倒了一杯酒,凝视着水镜彼端的同盟者,“无论如何,在某些方面,我们还是利益一致的,不是么?我不会害你。”
白王点了点头,终于不语。
帝都这边风雨欲来、错综复杂的情形,完全不被外人知。
三月,明庶风起的时候,朱颜已经在去往帝都的路上了。来自南方的青色的风带来了春的气息,湿润而微凉,萦绕在她的颊边,如同最温柔的手指。
“哎,这里比起西荒来连风都舒服多了!”她趴在马车的窗口上,探出头,看着眼前渐渐添了绿意的大地,有点迫不及待,“嬷嬷,叶城还有多远?”
“不远了,等入夜时候大概就到了……小祖宗咧,快给我下来!”盛嬷嬷念叨着,一把将她从窗口拉了下来,“没看到一路上大家都在看你么?赤王府的千金,六部的郡主,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抛头露面?”
朱颜叹了口气,乖乖地在马车里坐好,竟没有顶嘴。
这位中州人老妪是在赤王府待了四十几年的积年嬷嬷,前后服侍过四代赤王,连朱颜都是由她一手带大,所以她虽然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对这个嬤嬤却是有几分敬畏。
赤王在调走了玉绯和云缦之后,便将这个原本已经不管事的老人给请了出来,让她陪着朱颜入帝都,一路上好好看管。
盛嬷嬷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原本好好地在赤王府里颐养天年,若不是不放心她,也不会拼着一把老骨头来挨这一路的车马劳顿。朱颜虽然是跳来蹦去的顽劣性子,却并不是个不懂事的,一路上果然就收敛了许多。
“来,吃点羊羹,”盛嬷嬷递上了一碟点心,“还有蜂蜜杏仁糖。”
“唔,”她百无聊赖,捻起一颗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父王……父王他是不是已经先到叶城了?”
“应该是。”盛嬷嬷道,“王爷说有要事得和白王商量。”
“有……有什么要事吗?”朱颜有点不满,嘟囔着,“居然半夜三更就先走了,把我扔在这里!哼……我要是用术法,一忽儿也就追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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