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前传)朱颜:上卷_沧月【完结】(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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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地毯的货主叫了一声,却畏惧地看了一眼朱颜,又不作声了——这些毯子,每一块都值一个金铢呢!而且,就算这个鲛人死了,那一对眼睛可不能浪费!鲛人的那对眼睛是宝,只要用银刀挖出来,保存在清水里,去叶城找了工匠就可以做成一对凝碧珠,能卖得一个好价钱,说不定比他这一趟货都赚得多。

  然而看到赤王府的郡主在一旁,却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你要走?”朱颜有些意外,也有些生气,追上去问了一声,“你没听见你娘临死前托我照顾你吗?你现在一个人想去哪里?”

  孩子头也没有回,置若罔闻地往前走。

  “你聋了吗?”朱颜皱起了眉头,大声,“小兔崽子!给我回来!”

  那个孩子依旧停也没有停一下地往前走,忍住了眼泪,一声不吭。他年纪幼小,身体瘦弱,拖着一个人走得很慢,小细胳膊小细腿不停地发抖,在官道上几乎是半走半爬。

  周围簇拥着的商人面面相觑,个个眼里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这样一个弱小的鲛人,只怕没有走出几里路就会死在半道上了吧?就算这孩侥幸挺了过来,活着到了叶城,作为一个没有丹书身契,也没有主人庇护的无主鲛人,也会被当作逃跑的奴隶重新抓捕,再带到市场上卖掉——与其如此,还不如在这里直接被人带走呢。

  跟着赤之一族的郡主,总算是奴隶里最好的归宿了。

  朱颜在后面一连叫了几声,这个小孩拖着母亲的尸体,却还是一步一步一地往前走,她心里也腾一下火了,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厉声:“谁也不许拦!让这孩子走!”

  挡住的人群蓦然散开了,给孩子让出了一条路。

  那一刻,那个孩子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孩童的眼眸深不见底,如同湛碧色的大海,却并不清澈,充满了冷漠而敌视,带着刻骨的仇恨。

  “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多远?”朱颜被那样的眼神一看,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用鞭梢指着那个孩子,“小兔崽子,别不识好歹!给我滚,到时候饿死冻死被人打死了,都给我有骨气一点,可别回来求我!”

  小孩狠狠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朱颜气得跺脚,恨不得一鞭子就把这小崽子抽倒在地上。

  “郡主,快回车上来罢!”身后传来盛嬷嬤的声音,“别在那儿较劲了,耗不起这个时间,我们还赶着去叶城呢。”

  朱颜气哼哼地往回走,一腔怒气无处发泄,路过时看到那个货主和其他商人簇拥在那里,抢着从地上捡鲛人泪化成的珍珠,顺手便给了一鞭子:“还敢捡?来人,给我拖回赤王府去——竟敢收留无主鲛人,私下贩卖!”

  货主痛呼了一声,松开了捡着珍珠的手,连声哀求,然而朱颜已经满怀怒火地跳回了马车上。然而刚进车厢,她又探出头去,叫过一个斥候:“去,再带个人,给我好好跟着那个小崽子!远远地跟着——等那小家伙啥时候撑不住快死了,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斥候领命退去。

  朱颜冷笑了一声:“哼,我倒是想看看,那小崽子是不是还能一直嘴硬?有本事,到死也别回来求我!”

  第八章:初恋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车厢里很静,朱颜似乎有点发呆,托着腮,望着外面发呆。

  “我说郡主啊……”盛嬤嬤叹了口气,在一旁唠唠叨叨开了口。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我多事!”仿佛知道嬷嬷要说什么,朱颜怒气冲冲道,“我就不该管这个闲事!让这个小崽子直接被车碾死算了!”

  “其实……”盛嬷嬷想说什么,却最终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郡主。你从小……唉,从小就对鲛人……特别好。怎么会见死不救?”

  特别好?朱颜愣了一下,知道了嬷嬷说的是什么,不由得脸上热了一下——是的,这个老嬷嬷看着自己长大,自然也是知道她以前的那点儿小心思。十六岁那年,当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伤心欲绝的时候,也是这个老嬷嬷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在这个老人的眼睛里,她永远是个孩子,喜怒哀乐都无从隐藏。

  “嬤嬤,"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龙血玉坠,犹豫了许久,终于主动提及了那个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迟疑着问,“这些年来,你……你有听说过渊的消息吗?”

  盛嬤嬤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她:“郡主,你还不死心吗?”

  “我想再见他一面。”朱颜慢慢低下头去,“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还有缘分,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了——那一夜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啊。”

  “……”盛嬤嬤显然有些出乎意外,沉默了许久,才道,“郡主,你要知道,所谓的缘分,很多时候不过是还放不下时自欺欺人的痴心妄想而已。”

  朱颜脸色苍白了一下,忽地一跺脚:“可是人家就是想再见他一次!”

  “再见一次又如何呢?”盛嬷嬷叹了口气,“唉,郡主,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并不喜欢你。你都已经把他从王府里逼走了,现在难道还想追过去,把他逼到天涯海角不成?”

  “我……"朱颜叹了口气,恹恹垂下头去。其实,她也不知道如果再见到渊又能如何,或许,只是不甘心吧。

  从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俊美无伦,温柔亲切,无数个日日夜夜和她一起度过,到头来却居然并不属于她——她最初的爱恋和最初的痛苦,无不与他紧密相关,怎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朱颜托着腮,呆呆地出神,盛嬷嬷却在耳边叹着气,不停地唠叨:“鲛人嘛,你也是知道的。他们不但寿命是人的十倍,而且在生下来的时候都没有性别。”盛嬤嬤咳嗽了几声,似乎是说给她听:“当成年后,遇到了喜欢的人,第一次动了心,才会出现分化——如果喜欢上了女人,就会对应地变成男子。要么就是两个都没有性別的小鲛人相互约好,去海国的大祭司面前各自选择,双双变身……”

  “我知道。”她知道嬷嬷的言下之意,轻声喃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都知道的……”

  是的,在她遇到渊的时候,这个居住在赤王府隐庐里的鲛人已经两百岁,也已经是个英俊温柔的成年男子——那么,他曾经遇到过什么样的往事?爱上过什么样的女子?那个人后来去了哪里?而他,又为何会在赤王府里隐居?

  这些,都是在她上一辈子时发生的事情了,永远不可追及。

  传说中鲛人一生只能选择一次性别,就如他们一生只能爱一个人一样,一旦选择,永无改变——这些,她并不是不知道的。可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却勇猛无畏地冲了上去,以为可以挑战命运。因为那之前,她的人生顺风顺水,几乎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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