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_沧月【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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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织莺抬头看了一看,低呼了一声,足尖一点,轻灵地跃上了柱子顶端。

  水晶柱很高,顶端离开茧室屋顶不过三尺,所以站在底下看去,视线会被遮蔽。然而,当她站在水晶柱顶端时候,一切便明白了:茧的顶部,有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缝隙。她抬起手触碰了一下,发现那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切口,可以横向移开。那块顶板一移开,便露出一个黝黑不见底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

  织莺只探头进去看了一眼,便明白这是从别处挖掘而来的秘道。

  然而,茧的上方便是浅海海底,那些人又是用了多大的代价才开挖了这条秘道?!

  她来不及去追查秘道的去处,转而低头看着脚下:那个柱子顶端本来应该是封闭的,然而不知何时封顶的那块水晶却被割裂了。站在水晶壁边缘看下去,那一片蓝色的水面上多出了一个凝固的缺口,感觉就像是糕饼被切去了一块。

  难道是……织莺立刻跳下地去,打开了一面弧形的水晶壁。

  ──奇怪的是,当容器被打开的时候,那里面的“水”并没有流泻出来。那一筒蓝色彷佛凝固了,宛如凝胶一般不动不流,微微地颤动着,彷佛一块柔软的蓝色宝石。

  是的,被储藏在水晶壁里的不是水,而是一种奇特的固体凝胶!

  这个水晶和水晶里的内容物,原本是巫咸大人呕心沥血制造出来,给这些沉睡的孩子凝聚灵力用的──然而,此刻凝胶缺了一块,显然有人已经接触过!

  织莺回过身来,看着那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些人到底是谁?来过这里几次?他们接触过水晶里沉睡的孩子,是否也偷听到了巫咸和自己的对话?除了这死去的三个,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同伴?

  ──茧的秘密,是否已经外泄?

  她站在沉睡的森林里,看着那几具尸骸,忧心忡忡。

  这个闯入者的出现,在一瞬间改变了很多事情──若是 “神之手”的计划被空桑方面觉察,那么,原本计划好明年才开始的冰锥行动,就恐怕不得不提早发动了!

  为了让破军觉醒,神之手将从九天里伸落,摆布着天下的棋局!

  风在青空吹拂,一个沧海横流的时代即将提前到来。

  初阳岛之战方休,西海上一片空旷,天高云淡。

  风往南吹。庞大的舰队停驻在海面上,巨大的风帆如同一片片洁白的云在海风里翻飞。有无数的海鸥绕着船队回旋,却不敢落足──因为每一条船上都声音震天,一列列军士排成整齐的方队,正在甲板上相互厮杀演习。

  空桑的统帅一贯起得很早,此刻已经全副戎装地出来,站在旗舰的舷上看着那些迅捷矫健的军士们操练,手指随着号令声下意识地点击着船舷,微微颔首。

  “强将手下无弱兵,白帅的宸字旗下,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是厉害角色。”副将玄珉看到主帅心情不错,便凑趣道,“看来拿下冰夷的棋盘洲本岛也不过是一年内的事情了,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要往前冲呢!”

  “瓜娃子愣头青!”白墨宸笑了笑,却骂了一句,“光凭血性,哪里杀得了冰夷?──要知道如今我们是在两线作战呢。”

  “两线作战?”玄珉有些惊诧,不明所以──如今云荒一片太平,中州人安分守己,除了西海上对冰夷的战争之外,还有什么战争?

  白墨宸也没有解释,笑了一笑。只听下面一声喝令,鼓声响起,船头指挥者变幻了旗语,练完一套搏击术的军士们齐齐抽出了战刀,两人一队开始操演起了刀法。日头下只见一片寒光闪烁,到处都是虎虎生风的呼喝。

  “真是年轻啊……”白墨宸在旗舰上看着,忽地叹息,“真好。”

  “白帅正当壮年,”玄珉笑道,“何必羡慕这些只有血勇的愣头青?”

  “毕竟是老了,”空桑统帅笑了一笑,语气忽地透露出一点点倦意,“一过三十,鬓边就有了白发,就算想做‘愣头青’也是不成了。”

  玄珉微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主帅忽然间的感叹:自从当今皇帝登基以来,白帅深受重用,手握天下兵权,一直以雷厉风行著称,一年里有十个月是带兵在外,彷佛天生便是属于战场的男人,军中皆视其为神。

  ──然而,即便是军神,居然也有暗叹白发、羡慕青春的时候?

  “属下敢打赌,这底下几千个愣头青没有一个不在羡慕白帅您。”副官小心翼翼地回答,“只怕云荒上很多年轻人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成为像您这样的男人呢!”

  “噢?”白墨宸仰天吐了一口气,哈哈一笑,“是么?”

  软弱和感叹不过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也知道自己方才片刻的羡慕其实极其不真实。很多人在光阴渐逝、岁月流走时,会惊觉世事的无常,可能或多或少想返回少年时代──特别是那些位高权重、已然拥有一切的人更是如此。

  然而,事实上,少年时代真的就那么美好么?

  那一瞬,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那是个一无所有的时代:他是一个玄族穷人家的孩子,生活在北越郡一个叫做九里亭的小村子里。父亲在帮人拉石头时砸断了腿,早早地死去了,母亲随之改嫁他乡。童年的他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虽然日子困顿,但因为有两个老人全身心的疼爱,倒也算清苦而温暖。

  小时候的他,口袋很空,脑袋也很空,除了一身力气、满心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他最大的奢望是成为一名“官家人”,为此整天地站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下,羡慕地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经过的士卒,甚至连驿站里的马夫都令他向往:

  因为那些吃官家饭的老爷们,永远不必担心下一顿的着落。

  从十一岁开始,爷爷病了,家里的那点积蓄终于耗尽,他不得不出去像成年男人那样工作。少年时的他做过很多活计,从苦力到船夫到铁匠,却还是留不住重病的爷爷。当老人因为没有药而活生生痛死的时候,家徒四壁,无钱下葬。他只能赤足走了上百里来到郡府,用一纸契约把自己给卖了──他顶替了一个玄族乡绅的儿子,应征入伍,所得的报酬是十个金铢,从此成了一个士兵,被派往西海。

  ──仅仅是十个金铢,便是少年的全部血的代价。他却觉得非常高兴:因为,终于成了一个管吃管住、管死管埋的官家人,再也不必为生存费心。

  那时候他不过十六岁,命运却从此彻底改变。

  从此那个乡下孩子走入了另一种生活,并奇迹般地平步青云,一路过关斩将。一晃十八年过去,如今的他,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在握,富贵逼人。然而,回忆童年少年时的人生,饥饿、寒冷、自卑却是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这样的少年时代,他是真的想回去么?

  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确实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所谓少年时光,更不想在那样贫穷和迷惘中将一切残酷的、冰冷的选择,重新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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