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圣湖底上却是一片火光,宛如红莲盛开。
“抱歉,无法识别出令堂的骨殖,只能在一起一同火葬了。”将所有的白骨拢在一起,搭了一个个塔形的堞堆,孤光看着白衣楼主执着火炬,俯下身点燃了白骨下的木材。火烈烈燃烧起来,由下而上透了上去,将那一堆堆的骷髅吞没。
夜色里,那些火堆宛如一朵朵莲花。焚尽三界邪恶的红莲烈焰。
烨火尚未从悲痛中恢复,而弱水却已经赶来,站在火堆旁,默默念起了超度经文。
萧忆情一袭白衣如雪,火炬明灭映着他苍白清秀的脸,听雪楼主眉间的神色却是复杂的看不到尽头,怔怔望着那一堆堆的白骨在烈火中焚烧为灰烬。夜风吹来,绕着火堆旋舞,有片片的飞灰吹到人脸上,宛如劫灰一闪而灭。
——这其中,有无母亲宛然长逝、湮灭入轮回的芳魂?
原来,一切,都不过如此而已……都不过如此而已!
“事已全毕。我们走吧。”将火把扔入最后一个白骨的堞堆,萧忆情再也不看那些死去的骨殖一眼,回首对着碧落招呼,眼神冷冽,“不要让钟老他们久等。”
“真的…真的不和靖姑娘一起走?”碧落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度问了一句。然而很快就看到因为这句话、让楼主的眼睛冰冷如雪,萧忆情不发一言的转身走开。听雪楼大护法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跟着转开了身子。
话是斩钉截铁的落下,萧忆情最后望了一眼夜色里那一袭绯衣,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走了过去,站到那个女子身侧,静静看着她。
阿靖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她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哭泣也不再呼喊——然而这样死一般的寂静,反而让他这个知她甚深的人暗自心惊。她的手按在巨石上,已经冰冷。却仿佛固执地想通过这块厚厚的石头、来感知阴阳那一面的灵魂的讯息,不肯放下丝毫。
“我走了。”安静了片刻,他终于俯下身,淡淡说了一句,然而对方没有反应。顿了顿,他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继续道:“你以后一个人,自己珍重。”
她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仿佛死去一般的安静。
萧忆情的眼里,依然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丝丝缕缕泛起——她以后会如何?难道就抱着这个残破的颅躯终老、然后化为身侧满地白骨中的一具?他能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呢?
那个瞬间,这种深沉的无力感迎面击来,几乎将叱咤半生的听雪楼主击倒。
“以后如果要杀我报仇,就到洛阳总楼来——你知道我的密室在哪里、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病。”又是半日的沉默,萧忆情终于再度开口。他的眉目之间,弥漫着说不出的萧瑟和冷意,然而话语却是平静得出奇,“我时日无多,希望你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趁早来。”
绯衣女子把额角抵着冰冷的巨石,上面密密篆刻着的经文符咒印入她光洁的额头,混着鲜血,形状可怖。有一滴热血,从额角流下,淌了很久很久,才划过她清丽苍白的脸颊、停在腮上,在晨曦的冷风里渐渐冷凝如冰。
萧忆情低头看了她许久,胸臆中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呼啸着、要挣脱出束缚压抑而喊出来,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抬起手去、轻轻拂过她的脸。手指上沾了那一滴血,放入口中舐去——那样微微的苦涩。
然后,他再也不看她,转身离去。他也已尽力,若她无法自救、那么也便是如此了。
“我这里有梦昙花。”然而,在看着萧忆情走过身侧的时候,孤光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默默摊开了手——手心里,是小小一袋幻力凝结而成的花籽——汲取人内心的记忆而绽放的梦昙花。
“不要让这几日的事情、成为你们之间永久无法逾越的深沟——让人中龙凤这个神话破灭,真是遗憾。”青衣术士的眼神飘忽而诡惑,看着萧忆情神色一动,停下脚步,“我也想知道、那样女子心里开出来的花,是不是血色的蔷薇?”
萧忆情的眼神也有些飘忽,看着那包花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
“都忘了吧……对她来说,忘了反而最好。那样惨酷的记忆,有生之年如果都时刻记住、那的确是生不如死。”孤光的神色虽然阴郁,然而眸中依然有一丝的诚意,他的眼光,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绯衣的人影,“——你该知道靖姑娘心里的结是什么,而这样的收梢让那个结成了一个死结,只怕再也无法解开。我们来让这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如何?——现在有这个力量。”
萧忆情不答,眸中神色复杂激烈的变幻,片刻间的沉吟后,手指忽然加力,只是一搓、将那些幻力凝结的花籽碾的粉碎!
“不行。”听雪楼主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然转过头去,“青岚心念生死如一、迦若倾尽一生之力——那是天上之爱,凡人如我、只怕永远无法做到。这一切,怎能用这些术法来轻轻抹去、就当没有发生?怎么能够当作没有发生!”
“阿靖宁死都不会允许别人这样做——虽然她已永不会原谅,但至少希望、她还不至于鄙视我。”
白衣如雪,听雪楼主扬长而去,只留下那样决然的话犹在耳畔。青衣术士有些意外、又有些发怔,看着离去的人中之龙,不自禁的唇边漾出一丝笑意来。
“哎呀!萧楼主!你、你好好再劝劝靖姑娘……别走!”超度的经文还没念完,看到这样诀别的一幕,弱水再也忍不住的叫了起来,奔过来拉住孤光的袖子,急急摇晃着,“你也劝劝他们啊!别、别让他们两个就这样分开!——”
“喂,别拉、别拉!……我袖子都要破了。”孤光叹着气,把自己法衣的袖子从女孩抓紧的手指中小心抽出,看着远去的人,眼睛里却有淡淡的敬意,颔首,“如若他方才接受我那样一劳永逸的安排,我也不打算用这个真正能有希望解决问题的法子了……”
“啊?你真的有法子?”弱水惊喜的跳了起来,再度抓着他的袖子想问,然而孤光已经抢先一步把袖子事先抽开,“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法子的!你多好啊!”
青衣术士侧过头,在夜色火光中看着蓝衣少女明媚的笑靥,心头忽然间也是一朗,笑了。
“希望这个法子能管点用吧。”将那一块号称拜月教三宝之一的月魄从袖中拿出,握在手里,孤光喃喃的叹了口气,红宝石如血般在火光里闪亮,妖异而神秘,“这块月魄伴随了迦若祭司多年,应该凝聚了祭司的心神——”
俯视着手心里那一块月魄,拜月教左护法手指缓缓握紧,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手心里传来的幻象:“我试试将其内的‘记忆’读取出来展现给舒靖容看。希望,她能知道迦若最后真正的心愿、知道萧楼主那一刀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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