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_沧月【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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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传说中的“纯金之眼”——

  自从镶嵌在塔顶的纯青琉璃如意珠被拿下后,伽蓝白塔顶端便在入夜时发出了奇特的金光,仿佛一只金色的眼睛秘密地俯视着数万丈底下的云荒大地,无论从最东边的慕士塔格、还是西荒尽头的空寂之山上,都能清楚地看到这种光芒。

  有人说,那是至高无上的智者大人一夜之间幻化出的神迹。

  那只金色的眼睛是智者大人的瞳,替他俯视着整个大陆,纤毫毕现,无论谁对帝国的统治有丝毫不满,有所异动,都逃不过这只无所不在的眼睛的窥视。

  然而,此刻,那只金色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呈现在了伽蓝神殿内一个水镜中。

  黑暗里水镜上波纹微微荡漾,听不到呼吸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内,没有人能看到水镜上显示着的情形。那些图案碎裂了又合拢:戴着后土神戒的白衣女子侧影在黑暗的水中荡漾,刚毅而清丽,眼映照着星辰,额角披着明月的光辉。

  那个影子在黑暗的水镜里反复的碎裂合拢,仿佛一次次拼凑出的幻影。

  “嗒”,极轻极轻的一声响,仿佛空气中有无形的手再度接触了这面水镜,那个刚刚聚拢来的人影霍然又碎裂了。

  是怎么也无法触摸到她了么?

  ——黑暗里,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喃喃。

  “来了……终于来了呀……”

  黑暗的重重帷幕背后,有模糊低哑的声音传出,带着难以言喻的狂喜。

  宿命的轮盘啊……快些、再快一些!压倒一切的转起来吧!

  外面是午夜,开镜之夜,大地上一片繁华喧嚣,而万丈高的伽蓝白塔顶上却空空荡荡,听不见丝毫人声,只有天风吹拂而过。守在玑衡前的侍女忽然吃了一惊——紧闭了近十天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袭白袍的圣女出现在了神殿门口!

  “巫真大人!”一直忐忑不安的侍女发出了惊喜的呼声,疾步迎上去。

  五日之前,圣女云烛进入神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连生死都成为迷题。而外面的传言一日日更烈,说是云家三兄妹都已然遭遇不幸:幼妹被逐下白塔,弟弟因失职而下狱,连最后的长姐云烛也已经获罪身亡,云家大厦将倾——

  权力的席位上出现了一个空缺,立刻就引来了无数窥测的眼神。帝都十大家族里都在酝酿着新一轮的暴风雨,不知道有多少双豺狼般的眼睛紧盯着,各自布局盘算。

  帝都上空,密云不雨,暗流汹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杳无消息那么久之后,巫真云烛居然从神殿里全身而退!

  云烛膝行着退出大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第九重门,又低下头恭恭敬敬地以额触地低低祝诵了几句,才转过身努力支撑虚弱的身体想要站起。然而应该是跪得太久,她膝盖几近僵硬,居然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起。

  “巫真大人!”侍女上来扶起了她,“您没事吧?”

  然而,瞬间侍女就吓了一跳:圣女的手冰冷如雪,几乎将人的血液都冻得凝结!她低下头,看见了圣女右手里握着寒光闪烁的东西——那、那是什么?

  “我没事。”借着她的一扶,巫真云烛终于挣扎着站起,不敢有片刻迟疑,立刻踉跄地奔下白塔,向着白塔下的刑部大狱奔去。

  ——那里的风中,似乎隐隐听得见受刑者低哑的呼声。

  快些,再快一些啊……她不顾一切地奔跑,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会任何术法,不能第一时间去危难中解救唯一的胞弟。

  夜空中,那一颗破军星摇摇欲坠,发出黯淡的血色光芒。

  苏摩沿着葱茏的树荫走向别馆,微微蹙眉——

  “湄娘呢?”一路走来不见人,他蹙眉。

  “奴婢也不知道什么事,”阿缳回禀,忍不住地盯着他看,“今晚是开镜之夜,湄姨忙着应付那些来寻欢的客人,外头正在举行品珠大会呢。”

  叶城向来多富商,风气浮华奢靡,每一个节日都是挥霍享乐的好名头,此番也不例外然而听得“品珠大会”四个字,风帽下的碧眼却微微变了变。苏摩也不做声,只改了方向,直奔前头花楼而去。

  不用人带领,一切都是熟门熟路,甚至花径旁的白玉小兽都依然故我。

  “少主?少主?”阿缳吓了一跳,连忙跟在后头,“您要去看品珠大会?那、那是个龌龊地儿,您去了……”

  根本没听这个小丫头的哀求,苏摩来到了花楼后堂,伸手推开了后门。

  门推开的一刹,浓烈馥郁的香气汹涌而来。带着温热的水气,穿过横挡在面前的越京十二景乌木屏风,迎面扑到了他脸上——

  那样熟悉的味道,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恍如坠入了梦魇。

  他太熟悉这种味道了:那是混和了龙涎香,肉豆蔻,迷迭香,九枝萝、雪域花、怀梦草等七十二味香料制成的香汤,其中甚至还放入了极其珍贵的瑶草,价值千金。

  这个方子,据说是十巫中的大巫巫咸配置的,而香汤的唯一用处,只是用来……用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直刺上来,他肩背微微一颤,手指慢慢握紧。

  屏风后有无数人在欢笑,极为热闹,声音七嘴八舌地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看来还是金老板技高一筹,夺了头彩!”

  “这样一串二十七颗的凝碧珠,只怕帝都禁城里也找不到吧?”

  “看样子,定然是前朝遗物了。听说金老板和铜宫里的盗宝者们来往甚密,果然是出手豪阔啊——只是这一串珠子不知出土多久,是否脱了阴气?”有人酸溜溜地揭老底。

  “闭嘴吧,孔老二!你不服气?”

  一群人在七嘴八舌的说话,语气各不相同。

  最后是一个甜润的女声出来打了圆场:“恭喜金老板!金老板豪气盖世,大家都甘拜下风啊。今夜我们馆里新出的这颗宝珠,看来是要金老板来点品了!”

  苏摩微微一震——那,是湄姨的声音?

  这样的熟悉……过了上百年了,却好曾丝毫不曾有变化一样。

  “这是丹书,金老板收好了——以后泠音就是您的人啦!不知是否按您的老规矩下药?”

  在恍惚的刹那,屏风背后的大厅里忽然传来了雷鸣般的喝采声,那些酒足饭饱的符号们开始相互恭维,清脆的碰杯声交织成一片。然而,在这样的声音里,却有一丝低低的哀泣,宛如钢丝一般钻入了他的耳中,刺得他一惊——

  是谁?是谁在满堂的大笑里,那样无助的哭泣?

  那种哭声,仿佛钻入了他心底,可以和他的血产生共鸣。

  品珠大会……这一池子昂贵的“定颜”香汤……今夜,这里难道又在举行那种仪式了?深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涌上了浓烈的杀意,苏摩霍然抬手,狠狠推倒了面前的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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