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忽然间,听到沉睡的人发出了模糊的低音,手在激烈地颤抖。
师傅?飞廉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家伙,果然是有师承来历的么?
怪不得他的剑技这样出神入化,却并非讲武堂所传授。原来,是另有高人指点过。那样惊人的剑术,他只在十八岁的出科考中见过一次,却毕生不能忘——
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八岁,即将从帝国最高学府讲武堂出科。
最后的出科考试里,他对决的对手是和他同级的云焕:那个从流放地回来、靠着姐姐的关系才进入讲武堂的平民少年。
他们都是这一届里最优秀的战士,斗到了三百招外依然不分伯仲,都已然筋疲力尽。十巫和诸位显贵坐在高堂上俯视着战局,文武官员分成两列,分别以国务大臣巫朗和元帅巫彭为首,等待着这一届出科比武分出最后结果——
这一场简单的出科比试,其实隐藏着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
“飞廉,这一届讲武堂出科的人里,你定要替我拔得头筹。
“巫彭那个家伙,别以为从西荒随便捡回一个贱民圈养成家犬,就可以胜过我们!”
上场前叔祖将手放在自己肩上,那样交代,眼睛里有着争夺权势的光。
他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一定要赢么?
——其实以他的本性来说,是宁可做第二第三也不想去争夺第一……要这个第一来做什么呢?除了出风头和挑重担外根本毫无好处。
可是,今天如果不如叔祖所愿拿下这一场比武的话……
“叮。”双剑相击的锐利响声让他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抬头看去,一双狼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正从咫尺外掠过,狠狠的盯着他,充斥着杀气,微微的喘息。
“别走神,”他听到对手低呵,“会死的!”
他一惊:云焕这个家伙,怎么一拿起剑来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然而他还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开始竭尽全力地应付这一场搏杀——云焕是从来不说妄语的,他说生死相搏,那么这一场比试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堂上十巫眼里渐渐露出诧异的光:场上两个年轻人如同矫健的白鹰一样相互搏击,身姿利落,出手迅疾——渐渐地,居然斗到了三百招开外。
“云焕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快输了吧?”
“能接下飞廉那么多招已然是侥幸了,难道还能真的赢么?”
“就是就是——一个流放地回来的贱民,十六岁才进了讲武堂学,又怎么比得上从小就习剑的飞廉公子呢?”
“那个贱民小子凭着姐姐伺候了智者大人才进了讲武堂,如果让他拿了第一,岂不是丢尽了我们的脸?”
“哎,你们不知道,他的姐姐虽然名义上是圣女,其实不过是巫彭元帅包养的情妇罢了!就是凭着这一层裙带关系,这个小子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是啊,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周围的窃窃私语断续传入耳中。那些观战的同窗,完全是一边倒的态度。
他不知道云焕是不是也听到了这些话——在苦斗中,他看到对手的眼睛里陡然焕发出了刀锋一样的冷芒,似是在一瞬间被激出了杀意。
然后,他看到一道白虹划过了天际!
对手忽然改变了剑路,只出了一击、就将他手里的长剑震断!
以他的眼力,居然根本看不清那一剑的来路。那一剑无影无踪,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竟无懈可击。他被那种巨大的力道逼退了三步,捧着震伤的手腕,怔怔地看着同窗。
云焕的长剑停顿在他的眉心,握剑剧烈地喘息,眼神凶狠如狼。
败了……究竟还是败了么?
他站在那里,百味杂陈,一瞬间不知是什么感觉。
那家伙是想对那群无聊的旁观者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只凭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吧?
“师傅……”他还在失神中,却听到对方忽然喃喃吐出了两个字,眼神里的杀气渐渐收敛,唇角露出了一丝从未见过的笑意,低声自语,“师傅,我赢了!”
师傅?他微微一惊,然而抬眼看去时对方已然转过了头去,唇角紧抿,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平静,持剑向着场下观看比武的十巫单膝下跪,表示比试已然结束。
他恢复得那样迅速,以至于他以为那个含糊不清的称呼不过只是他的错觉——
一如那一刹他看到的云焕脸上的表情。
然而,多年之后,受尽刑求的人嘴里重新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一刻他才确定:在这个人的生命里、的确存在着一个极重要的人——可是……为什么在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如此痛苦?
“这种时候不能叫醒他。”飞廉叹了口气,然而看到对方的状况良好,也是心里大大安定,他扯过了柔软的羽被,想盖住对方露在外面的手——
忽然间,他的动作顿住了。
从背后看去、明显地看到他整个人都忽然一僵!
“怎么?”明茉低呼。
飞廉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静静审视着沉睡的人,浑身渐渐发抖。
“这……这是……”他从咽喉里吐出一句断续的低呼,踉跄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沉睡中的人,忽然间觉得全身没了力气,扶着床榻缓缓跪倒,肩膀剧烈地发着抖。
“怎么啦?”明茉吓了一大跳,用更大的声音问,抢身上前。
然后,她也怔住了——
飞廉缓缓松开了云焕的手:只是轻轻一握,那只手上却清晰地留下了五个凹陷的手指印!肌肉松软地塌陷下去,那样的可怖,仿佛是捏在了一团泥土上。
“怎么……怎么回事?”她脱口惊呼,“你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
飞廉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咬住了牙,仿佛极力克制着某种冲动。
“不怪飞廉少将,”巫真终于开口了,淡淡地看着他们两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弟弟的身体,已然全部崩溃了。”
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云焕的手,移回了被子里。
——然而,即便是如此轻柔的动作,依然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凹陷的印记。
他身上的肌肉,竟已然如败絮一样毫不受力!
“他……他的手筋……是不是……”显然刚才看到了什么,飞廉用手撑住膝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不因为激烈的情绪起伏而颤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是。”巫真静静地回答,“手筋脚筋,手肘和膝盖的肌腱,都已经全部被切断了。”
“啪”,明茉怔怔站在那里,手里药囊砰然落地。
飞廉的肩膀渐渐发抖,挣扎:“可……可表面上,并没有伤痕……”
52书库推荐浏览: 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