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_沧月【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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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等他说话,辟天长剑已然缓缓举起。光之塔下,真岚执剑而立,脸色严肃,隐约间带着某种不可仰视的威严和决断,一字一句地开口:

  “大司命,我以至高无上的帝王之血命令你:立刻传令,集合六部!违令者,开棺戮其尸、散其魂——虽王者亦无赦!”

  大司命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下:“是!”

  九、圣女

  破晓,太阳从慕士塔格背后升起,整个大地光彩重生。

  帝都伽蓝也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霞光里,无数的宫殿发出璀璨的光,辉煌宏大,端正庄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暗晦涩。

  这个夜里发生过无数的事,然而随着光明的到来,一切都无声无息地消弭了。

  退思阁里帘幕低垂,馥郁的香气不曾随着日光的射入而消散,依旧萦绕在绫罗中沉睡的两个人身上,暧昧而妩媚。

  没有下人来叫醒,卯时三刻罗袖夫人准时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帝都种种妖魔化的传闻,被传说成生活糜烂的她,其实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样日日春宵苦短日中方起,而一贯有着良好的作息习惯。

  每夜亥时入定后准时就寝,卯时日出时便自觉地醒转,开始在庭院里静坐沉思。辰时进食,巳时开始处理族里各种日常事务……一日的生活井井有条,安排得紧凑而饱满,不同于大部分门阀贵族的骄奢淫逸。

  然而今日她睁开了眼睛,却并未如平常那样及时地起身。

  她躺在华丽的大红西番莲鲛绡被里,怔怔地看着垂落的织金落幕,眼神里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来。显然是昨夜那一场狂欢令两人都筋疲力尽,枕边俊美的少年还在沉睡,呼吸均匀而悠长。他的手臂横在枕上,搂着她的肩膀--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姿式。

  罗袖夫人出了一会儿神,仿佛慢慢回忆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伸手从榻边案上拿了一杯酒,靠在床头喝了一口,垂下了眼帘。

  她静静侧过头,看着身边熟睡的男宠,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在日光里沉睡,睫毛微微的颤动。虽然活了两百年,但容貌依旧清秀如少年,水蓝色的长发零落地披散在玉石一样的肌肤上,身上留着昨夜狂欢后的痕迹,也夹杂着昔年受伤后留下的疤痕,散发出一种纯澈而妖异的美。

  "凌。"她低低唤了一声,忍不住抬起手轻抚他的眉,眼神复杂。

  凌动了一动,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罗袖夫人抬起眼,就看到了对面铜镜里自己的模样--晨妆未上的女人韶华已逝,蓬乱的头发下是苍白的脸,眼有些浮肿,多年来劳心和纵欲的痕迹布满了眼角眉梢,体态已经略微显出了丰腴。多年来放纵的生活,令她渐渐由内而外的被侵蚀。

  老了……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起了自己的年龄。

  三十八岁。对于冰族而言,这个年纪已然不再年轻,连她的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这种放纵荒唐的日子,又还能过上多久呢?而他,却有着千年的生命。

  她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同时放下了抚摩着凌的手。

  然而沉睡中的人已经悄然醒转,半梦半醒中,凌如平日一样捉住了她的手,凑到了唇边,一根一根地亲吻她的手指--罗袖夫人一震,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收。这种与往常不同的失态,令凌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一清,仿佛忽然间也回忆起了昨夜的种种。

  对视的瞬间,两人之间居然有一种微妙的尴尬感觉,匆匆一眼后就各自移开了视线,感觉脸颊微热--这种前所未有的沉默,昭告着两人之间关系的微妙改变。

  罗袖夫人从榻上坐起,从衣架上扯了一件睡袍裹住了身子,缓缓走到了窗前。

  凌看着她的背影,也没有说话。他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一直佩戴着的面具已然在昨夜碎裂,他不能再扮演那个妖魅刻毒的男宠角色。他在那一刻做出了选择,然而,却不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之后,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罗袖夫人推开窗,默默看着朝阳中的花园,让清晨的风吹上自己滚热的脸。许久许久,她终于开口,静静地说出了一句话--

  "凌…把昨天晚上的事忘掉吧。"

  他微微一怔,然后松了一口气,忽然间笑了起来,低声:"是的,夫人。"

  那一笑之间,露出如此妖异和无所谓的神情,仿佛昔日那个魅惑众生的男宠又回来了--不错,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所要求的,只不过是"一直这样下去"--那么,也只有忘记昨夜的种种,才能让一切和原来一样吧?

  她果然是一个聪明而又决断的女人。

  "我要出去办事了,"罗袖夫人关上窗,回头对他说了一句,"你再睡一会儿吧。"

  门阖上,他重重地倒入了柔软的被褥,华丽的锦缎犹如海洋一样将他湮没。

  同一个清晨。

  飞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晨曦初露。帘影下,身侧的人还在沉睡,鼻息细而绵长。他忍不住伸过手,轻轻抚摩她散乱发丝下美丽的脸。

  每次睁开眼睛看到碧,他心里都会有一种宁静的幸福感,觉得自己得到的远比想象的多得多--特别是心情烦乱的时候,看到碧的脸,他也会觉得心里忽然安静起来。

  仿佛是昨天累了,碧尚未睡醒,静静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飞廉沉迷地凝视着她沉睡的脸,忽然有一些诧异,触摸了一下她的脸,发现有湿润的感觉,于是伸出手在枕畔摸索--果然有几粒的珠子散落在衾枕之间,仿佛泪水一样明亮。

  "碧……碧,你怎么了呢?"他吃惊地看着身畔沉睡的女子,低声喃喃。

  "唉……"碧轻轻叹了口气,在睡梦中转了个身,"凌啊……"

  他看不到她的脸,却听见了泪水落下的声音。

  凌?那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飞廉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心里陡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原来,即便是衾枕相伴多年,他们心里依然有彼此不曾到达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听到了门外下人们凌乱的脚步声,一路逼近过来,伴随着惊惶的劝阻声:"公子还在休息!请小姐留步!"

  不过显然对方身份显赫,那些下人们只是一味劝阻,却拦不住闯入的人。

  "飞廉!"来人急匆匆的过来,一路高声喊了起来,"你在哪里?快出来!"

  一听那个声音,他的睡意就去了大半,一骨碌地翻身坐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天,是明茉小姐?她、她疯了么?居然闯到府里来了?!

  "飞廉,出来!"仿佛不知道他在哪一间房,她只得在庭院里扯了嗓子喊,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抖,已经顾不得羞怯和矜持,"有急事!你……你快出来啊!"

  "明茉小姐!"他匆匆披了一件长衫开门出去,"怎么了?"

  明茉正站在庭院里,焦急地四顾喊着他的名字,完全不顾周围那群无措而好奇的家丁。飞廉看到她也是蓬头乱发素面朝天,显然同样未曾梳洗就直接闯了过来。这个丫头,难道疯了么?碧还在里面沉睡--那一瞬,他心里有略微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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