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_沧月【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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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我希望你能证明你的能力。你必须要远远胜过那些没有思想的傀儡--只有这样,站在这里的蠢材们才会住嘴,知道么?"

  "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很好。"身穿银黑两色军服的少将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微微点头。

  "不过,我并不需要你证明你的忠诚。"他忽地转了语气,薄唇边露出冷冷的笑,提出第二个要求,"既然我允许你保留了自己的意志,自然同样允许你保留了'背叛'的权力--潇,如果不能忍受的话,尽管背叛我。"

  "不。"她紧闭嘴唇,吐出了一个字。

  他顿了一顿,审视似地看着她的表情,似乎在思索她是否言不由衷。

  "如果,某一日我遇到了更强的对手,战死了的话--你就自己逃吧!"沉默片刻,他又开口,这一次唇边没有讥诮的笑,严肃而冷漠,"别学那些没脑子的傀儡,非要和那些机器共存亡--那样不值得。"

  "不!"她霍然抬起了头,深绿的眼睛里闪过了光芒,陡然提高了声音--这个字清晰地传入了大堂上的每一个军官之耳,引得无数目光好奇地投射过来。

  "这是命令!"他蹙眉,低喝。

  "您说过我可以保留自己的意志,"她抬头看着他,决然反驳着"主人"的命令,"那么,潇自然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不是么?"

  "……"他一瞬间沉默了下去。

  周围传来窃窃的笑声,交头接耳的议论--

  "看哪,第一天就敢对主人说'不'呢!"

  "云焕那小子那么嚣张,将来一定会死在这个鲛人手上……走着瞧吧!"

  "听说这个鲛人之前只不过是镇野军团的营妓,还谈什么驾驭风隼?云焕看上她,不至于是为了独食吧?哈哈!"

  然而在那一片耻笑中,他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明白这个鲛人内心到底是想着什么。忽然之间,他薄唇扬起,露出一个锋锐的笑,提高了语声:"好!既然如此,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在沙场上--潇,我为能拥有你这样的部下而骄傲。"

  他俯下身,将象征着军团傀儡标志的银色臂环套上她的手臂,咔哒一声合拢--钢铁打造的精致臂环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记号:她的姓名、年龄和所属部队名称,以及主人的名字。

  一旦戴上,除非战死永难除下。

  "遵命,"在命运的枷锁合拢的刹那,她第一次顺从地低下头,臣服于那个英挺冷酷的帝国少将,缓缓吐出了那两个字:"主人。"

  是的,她和那些没有思想的傀儡不同,她始终保持着独立的意志。作为军团中唯一不曾服用傀儡虫的鲛人,她却比任何一个傀儡都更加忠诚--是她自己在当日选择了成为他的傀儡,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即便是赴汤蹈火,也是百死而不悔。

  --人心向背的力量,又岂是区区虫豸可以相比?

  那之后,他们一起渡过了三年。

  三年里他们共同驾驭着风隼,从云荒大陆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每日里不是飞出去巡行,便是飞赴某地平息小规模的骚乱,生活平静而又紧凑。

  她表现得很好,在每一年的军中比武里都能拿到第一,从未令他失望。整个军团中唯一能和她一较高下的,只有飞廉少将鲛人傀儡的湘--然而对方是接受过傀儡虫控制的鲛人,论灵活应变,则远远无法和她相提并论了。

  她为他赢得了很多荣耀,辅助他在沙场上百战百胜,成为巫彭元帅称许的"破军"。然而平日里,他们之前却很少有交流。

  他的话不算多,如果她不主动开口的话,他也一定是静静的坐着出神,肩背挺拔军容严整,薄唇紧紧抿成一直线--那种无意间流露的孤独感往往令她突然感到心脏缩紧,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不快乐,压抑着太多孤独和不甘。

  她不知道那种异常的孤独和不甘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因为她记得:在他只有七八岁的时候,眼里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表情。

  …………

  他不会记得她,因为那时候他还太小,而夜又太黑。然而,她却不能忘记十几年前那一对汲水而来的姐弟。

  那样寒冷的黑夜里,吐着血的她被从营帐里拖出,床上一片狼藉。那个副将不停地擦着嘴,喃喃地骂娘,指挥下属将奄奄一息的鲛人扔到了营外,醉醺醺地扬长而去,摸向另一个营妓的帐篷。

  她匍匐在冰冷的砂石地上,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已然被一口口的吐尽。

  真好啊……终于是,可以死了么?

  她活了两百多年,已然太长--长到,她已经无法再背负这样深重的憎恨和敌视了。她早已被所有的人所抛弃。她无声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朔方城十一月的夜冰冷彻骨,砂风呼啸,干燥而暴烈。

  夜很静,冻僵的手足上,几乎可以听到肌肤一寸一寸开裂的声音。

  她不甘地抬头看着夜空:在海国的传说里,每一个鲛人在死后都会升到天空里,变成一颗闪耀的星辰--可为什么在她临死之前,还无法看到那些星星呢?那样……至少可以让她在族人平静善意的注视里死去,无论她的灵魂能否升到星星上。

  那一夜,如果不是那一对姐弟,她一定会在西荒干燥冷酷的风砂里死去。

  然而醒来的时候,却是在一个大木桶里,有温热的水浸泡着她干裂的肌肤,还有一只手拿着布巾,不停地温柔擦拭着她嘴角沁出的血。

  "啊,你终于醒了?"在她睁开眼的刹那,一个少女的声音惊喜地说。

  篝火一明一灭,映照着少女秀丽的侧脸,宁静而温暖。

  她迟疑的看着那个孩子,还以为幻觉--那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女有着雪白的肌肤和纯金色的长发,显然是沧流冰族的子民。然而奇怪的是,她眼睛却不是冰族该有的湛蓝色,而是透出隐约的黑色来,美丽不可方物。

  应该是混血的贱民吧?所以,被赶到这个苦寒之地居住。

  "弟弟,快把烧好的水拿过来,桶里的水又开始冰了!"西荒的夜里风非常冷,少女试了一下水温,侧过头,对着另一边焦急的唤,"快一些呀!"

  她浮在桶里,微微一惊:在西荒水是极其珍贵的,一个家庭需要有专门的壮劳力每日往返上百里,才能背回足够的水--而他们,居然是将背回的水全数给了她?

  "不行……"她微弱地推脱,"你们的水……"

  "没关系,最多再连夜去背一趟。"那个少女柔和却不容反驳地开口,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是一个鲛人吧?--如果不泡到温水里,会没命的呢!"

  她怔怔凝望着那一张美丽的少女的脸--没有星月的夜色下,那双眼睛是如此洁净无邪,与她前半生看到的所有充满了欲望的眼睛截然不同,宛若圣女。

  篝火旁的男孩子拿下了瓦罐里滚热的水,走了过来。他提起瓦罐,将热水沿着桶壁小心地倒入。一边倒,他的姐姐一边试探着水的温度,直到认为足够温暖才让他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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