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霍展白想起了听过的江湖上种种秘术的传说,心里蓦然一冷——
瞳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瞳术?!
雪一片片落下来,在他额头融化,仿佛冷汗涔涔而下。那个倒在雪中的银翼杀手睁开了眼睛,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眼神极其妖异。虽然苏醒,可脸上的积雪却依然一片不化,连
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仿佛一个回魂的冥灵。
“这是摄魂。”那个杀手回手按住伤口,靠着冷杉挣扎坐起,“鼎剑阁的七公子,你应该听说过吧?”
霍展白蓦然一惊:虽然他此行隐姓埋名,对方却早已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杀手浅笑,眼神却冰冷:“只差一点,可就真的死在你的墨魂剑下了。”
霍展白无法回答,因为连声音都被定住。
摄魂……那样的瞳术,真的还传于世间?!不是说……自从百年前山中老人霍恩死于拜月教风涯大祭司之手后,瞳术就早已失传?没想到如今竟还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没想到,你也是为了那颗万年龙血赤寒珠而来……我还以为七公子连鼎剑阁主都不想当,必是超然物外之人。”杀手吃力地站了起来,望着被定在雪地上的霍展白,忽地冷笑,“只可惜,对此我也是志在必得。”
他转身,伸掌,轻击身后的冷杉。
“咔嚓”一声,苍老的树皮裂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应声掉落手心。
霍展白低低“啊”了一声,却依旧无法动弹。
就是这个!万年龙血赤寒珠——刚才的激斗中,他是什么时候把珠子藏入身后的树上的?秋水她、她……就等着这个去救沫儿的命!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身体还是被催眠一般无法动弹,有股强大的念力压制住了他。在那样阴冷黑暗的眼光之下,连神志都被逐步吞噬,霍展白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术?
这个杀手,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有魔教长老才有的压迫力?
银衣杀手低头咳嗽,声音轻而冷。虽然占了上风,但属下伤亡殆尽,他自己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这一路上,先是从祁连山四方群雄手里夺来了龙血珠,在西去途中不断遇到狙击和追杀。此刻在冷杉林中,又遇到了这样一位中原首屈一指的剑客!
他急促地呼吸,脑部开始一阵一阵地作痛。瞳术是需要损耗大量灵力的,再这样下去,只怕头疼病又会发作。他不再多言,在风雪中缓缓举起了手——
随着他的举手,地上的霍展白也机械地举起了同一只手,仿佛被引线拉动的木偶。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瞳’。”
面具后的眼睛是冰冷的,泛着冰一样的淡蓝色泽。
霍展白全身微微一震:瞳?魔教大光明宫排位第一的神秘杀手?
——魔教的人,这一次居然也来祁连山争夺这颗龙血珠了!
位于西昆仑的大光明宫是中原武林的宿敌,座下有五明子三圣女和修罗场三界之分。而修罗场中杀手如云,数百年前鼎剑阁的创始人公子舒夜便是出自其门下,修罗场百年来精英辈出,一直让中原武林为之惊叹,也视其为极大的威胁。
而眼前的瞳,便是目下修罗场杀手里号称百年一遇的顶尖人物。
——那一瞬间,霍展白才知道自己一时的大意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瞳的手缓缓转动,靠近颈部,琉璃般的眼中焕发出冰冷的光辉。
霍展白的眼神表露出他是在多么激烈地抗拒,然而被瞳术制住的身体却依然违背意愿地移动。手被无形的力量牵制着,模拟着瞳的动作,握着墨魂,一分一分逼近咽喉。
雪鹞,雪鹞!他在内心呼唤着。都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再见,七公子。”瞳的手缓缓靠上了自己的咽喉,眼里泛起一丝妖异的笑,忽然间一翻手腕,凌厉地向内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不由自主地,墨魂划出凌厉的光,反切向持有者的咽喉。
“嘎——”忽然间,雪里传来一声厉叫,划破冷风。
瞳脱口低呼一声,来不及躲开,手猛然一阵剧痛。殷红的血顺着虎口流下来,迅速凝结成冰珠。
一只白鸟穿过风雪飞来,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尖利的喙啄穿了他的手。
然后,如一道白虹一样落到霍展白的肩上。
是……一只鹞鹰?尽管猝不及防地受袭,瞳方寸未乱,剧烈地喘息着捂住伤口,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只要他不解除咒术,霍展白就依然不能逃脱。
但,即使他从未放松过对霍展白的精神压制,雪地上那个僵硬的人形却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体内的力量觉醒了,开始和外来的力量争夺着这个身体的控制权。霍展白咬着牙,手一分分地移动,将切向喉头的墨魂剑挪开。
这一次轮到瞳的目光转为惊骇。
怎么可能!已经被摄魂术正面击中,这个被控制的人居然还能抗拒!
来不及多想,知道不能给对方喘息,杀手瞳立刻合身前扑,手里的短剑刺向对方心口。然而只听得“叮”的一声,他的虎口再度被震出了血。
墨魂剑及时地隔挡在前方,拦住了瞳的袭击。
地上的雪被剑气激得纷纷扬起,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那样相击的力道,让瞳已然重伤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他眼里盛放的妖异光芒瞬间收敛,向后飞出去三丈多远,破碎的胸口里一股血砰然涌出,在雪地里绽放了大朵的红花,身子随即不动。
龙血珠脱手飞出,没入几丈外的雪地。
霍展白踉跄站起,满身雪花,剧烈地喘息着。
雪鹞还站在他肩膀上,尖利的喙穿透了他的肩井穴,扎入了寸许深。也就是方才这只通灵鸟儿的及时一啄,用剧烈的刺痛解开了他身体的麻痹,让他及时隔挡了瞳的最后一击。
终于是结束了。
他用剑拄着地,踉跄着走过去,弯腰在雪地里摸索,终于抓住了那颗龙血珠。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不只是雪花,还有很多细细的光芒在流转,仿佛有什么残像不断涌出,纷乱地遮挡在眼前——这、这是什么?是瞳术的残留作用吗?
他握紧了珠子,还想去确认对手的死亡,然而一阵风过,衰竭的他几乎在风中摔倒。
“嘎!”雪鹞抽出染血的喙,发出尖厉的叫声。
明白了——它是在催促自己立刻离开,前往药师谷。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拄剑勉强站立的他吹倒。搏杀结束后,满身的伤顿时痛得他天旋地转。再不走的话……一定会死在这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原冷杉林里吧?
他不再去确认对手的死亡,只是勉力转过身,朝着某一个方向踉跄跋涉前进。
反正,从十五岁进入江湖起,他就很少有将对手赶尽杀绝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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