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_沧月【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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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救你这些朋友吗?”擦干净了剑,瞳回转剑锋逼住了周行之的咽喉,对着霍展白冷笑,“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放了他们。”

  “别理他!”周行之还是一样的暴烈脾气,脱口怒斥,“我们武功已废,救回去也是——”

  话音未落,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

  “失败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瞳冷笑着回过身,凝视霍展白,“霍七,我知道你尚有余力一战,起码可以杀伤我手下过半人马。但,同时,你也得把命留在昆仑。”

  霍展白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鱼死网破,这又是何必?”他一字一字开口,“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条件很简单: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但在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

  霍展白和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

  的确是简单的条件。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忽然提出和解,却不由让人费解。

  “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仿佛猜出了对方心里的疑虑,瞳大笑起来,将沥血剑一扔,坐回到了榻上,“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原因是你猜不到的。我只问你,肯不肯定约?”

  霍展白沉吟片刻,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也便有了答案。

  ——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且答应了。

  “好!”他伸出手来和瞳相击,“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

  瞳却抽回了手,笑:“如有诚意,立约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吧?”

  看他的眼睛?鼎剑阁诸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瞳术!

  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地抬起了眼,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视线对接。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深而诡,看不到底,却没有丝毫异样。

  “好!”看了霍展白片刻,瞳猛然大笑起来,拂袖回到了黑暗深处,“你们可以走了!”

  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撼动,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逼。刹那全部反跳而出,叮地一声落地,整整齐齐排列在七剑面前。

  “告辞。”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持剑告退。

  在黑暗里坐下,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再去看——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动摇。

  纵虎归山……他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

  然而……他的确不想杀他。

  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厌恶妙空,不仅仅因为妙空多年来深知大光明宫的底细,绝不可再留,更不可让其成为中原之主,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高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已然没有足够的胜算……最后,也最隐秘的原因,是因为——

  他是“那个人”的朋友。

  在药师谷的那一段短短时间里,他看到过他和那个人之间,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她才刚离开,如果自己就在这里杀了霍展白,她……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冷下去,所以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

  她最后的话还留在耳边,她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眼睑上。然而,她却已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身体麻痹解除、双目复明的时候,他疯狂地冲出去寻匿她的踪影。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昨日去了山顶乐园给教王看病,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顶上整座大殿就在瞬间坍塌了

  。

  他在断裂了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

  一切灰飞烟灭。

  在鼎剑阁七剑离去后,瞳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

  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

  雪狱寂静如死。

  如果没有迷路,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乌里雅苏台。

  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在雪原上疯了一样地狂奔,雪落满了蓝发。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

  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五岁的他也不曾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嘎——嘎——”忽然间,半空传来鸟类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地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他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不远了!

  明白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来,妙风终于站起身,踉跄着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漫天漫地的白,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散乱的视线,枯竭的身体,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全部燃烧殆尽。

  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苍穹灰白,天地无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久不寐。

  窗外大雪无声。

  乌里雅苏台。

  入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棱棱地飞进来一只白色的鸟。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白鸟从窗口穿入,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毛,松开满身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

  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口声,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

  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质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身沾满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狐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喘息着停下来,用着一种可怕的神色大声问,“这里有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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