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_沧月【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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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展白定定看着他,忽然有一股热流冲上了心头,那一瞬间什么正邪,什么武林都统统抛到了脑后。他将墨魂剑扔倒了地上,劈手夺过酒壶注满了自己前面的酒杯,仰起头来――

  “来!”

  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似要烧穿他的心肺。

  是,她说过,独饮伤身。原来,这坛醇酒,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

  于是,就这样静静地对饮着,你一觞,我一盏,没有语言,没有计较,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鼎剑阁新任地阁主喝大光明宫的年轻教王就这样对坐着,默然地将那一坛她留给他们最后地纪念,一分分地饮尽。

  渐渐地,他们终于都醉了。大醉里,依稀听到窗外有遥远地筚篥声,酒醉地人拍案大笑起来,对着虚空举起了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然后,那一杯酒被浇在了地面上,随即渗入了泥土泯灭无痕。醉眼朦胧地瞳看着那人且歌且笑,模糊地明白了对方是在赴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

  谁能常伴汝?空尔一生执!

  醉笑陪君三万场,猛悟今夕何夕。

  他忽然笑了起来:今夕何夕?

  ――大醉和大笑之后,他却清楚地知道今夕已是曲终人散。

  “我看得出,姐姐她其实是很喜欢你得。”瞳凝望着他,忽然开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她此刻,定然已经坐在这里和你共饮。”

  霍展白顿住酒杯,看向年轻得教王,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这个冷酷缜密的决顶杀手、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不说这些。喝酒!”

  他们喝得非常尽性,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关于武林,关于天下,关于武学见地――

  “明年,我将迎娶星圣女娑罗。”瞳再大醉之后,说出了那样一句话。

  他微微一惊,抬头看那个黑衣的年轻教王。

  “我会替她杀掉现任回鹘王,帮她的家族夺回大权。”瞳冷冷地说着。

  “哦?”霍展白有些失神,喃喃着,“要坐稳那个玉座……很辛苦吧?”

  “呵……”瞳握着酒杯,醉薰薰地笑了,“是啊,看看前一任教王就知道了。不过……”他忽然斜了霍展白,那一瞬妖瞳里闪过冷酷的光,“你也好不了多少。中原人奸诈,心机更多更深――你看看妙空那家伙就知道了。”

  霍展白一惊,沉默着,露出了苦笑。

  多么可笑的事情――新任的鼎剑阁阁主居然和魔宫的新任教王在药王谷把盏密谈,倾心吐胆如生死之交!

  在酒坛空了之后,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

  睡去之前,瞳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喃喃道:“霍七,我不愿意和你为敌。”

  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来求和的吗?”

  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却将一物推到了他面前:“拿去!”

  虽然酒醉中,霍展白却依然一惊:“圣火令?大光明宫教王的信物!

  “我希望那个休战之约不仅仅只有,而是……在你我各自都还处于这个位置的时候,都能不再刀兵相见。不打了……真的不打了……你死我活……又何必?”

  他不能确信那一刻瞳是不是真的醉了,因为在将那个珍贵的信物推到面前时,那双脆弱的眼里又浮起了坚定冷酷的神色:那是深深的紫,危险而深不见底。

  年轻的教王立起手掌:“你,答应吗?”

  第二日醒来,已然是在暖阁内。

  霍展白在日光里醒转,只觉得头疼欲裂。耳畔有乐声细细传来优雅而神秘,带着说不出的哀伤。他撑起了身子,窗外的梅树下,那个蓝发的男子豁然停住了筚篥,转头微笑:“霍七公子醒了?”

  霍展白皱了皱眉头,向四周看了一下:“瞳呢?”

  “天没亮就走了,”雅弥只是微笑,“大约是怕被鼎剑阁的人看到,给彼此带来麻烦。”

  霍展白吐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仔细回忆昨夜和那个人的一场酣畅――然而后背忽然压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抬手抽出一看,却是一枚玄铁铸造的令牌,上面圣火升腾。

  圣火令?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头脑一清。

  ――昨夜那番对话,忽然间就历历浮现在脑海。

  雅弥微笑:“瞳那走了你给他作为信物的墨魂剑,说,他会遵守与你的约定。”

  “什么?墨魂剑?!”他一下子清醒了,伸手摸去,果然佩剑已经不在身边。霍展白变了脸色,用力摇了摇头,艰难地追忆自己最后和那个人击掌立下了什么样的誓言。

  “‘在有生之年,令中原西域不再开战。’”雅弥认真地看着他,将那个约定一字一字重复。

  “呵……是的,我想起来了。”霍展白终于点了点头,眼睛深处掠过一丝冷光。

  “你不会想反悔吧?”雅弥蹙眉。

  “反悔?”霍展白苦笑,“你也是修罗场里出来的,觉的瞳那样的人可以相信吗?”

  雅弥沉默许久,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当日放七剑下山,应该是考虑到徐重华深知魔宫底细,已然留不得,与其和这种人结盟,还不如另选一个可靠些的――而此刻他提出休战,或许也只是因为需要时间来重振大光明宫。”霍展白支撑着自己的额头,喃喃道,“你看着吧,等他控制了回鹘那边的形势,再度培养起一批精英杀手,就会卷土重来和中原武林开战了。”

  雅弥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微笑道:“这种可能,是有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修罗场的杀手之王。瞳是极其危险的人,昔年教王要他不离左右地护卫,其实主要就是为了防范这个人。

  “妙风使,你又是站在哪一边呢?”霍展白微微而笑,似不经意地问。

  雅弥脸上一直保持着和熙的笑意。听得那般尖锐的问题也是面不改色:“妙风已死,雅弥只是一个医者――医者父母心,自然一视同仁。”

  霍展白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却是沉默。

  “夏浅羽他们的伤,何时能恢复?”沉默中,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雅弥迟疑了一下:“五位剑客的拇指筋络已断,就算易筋成功,至少也需三年才能完全恢复至伤前水准。”

  “三年啊……”霍展白喃喃自语,“看来这几年,不休战也不行呢。”

  中原和西域的局势,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完全控制的。多少年积累下来的门派之见,正邪之分,己然让彼此势如水火。就怕他们两人彼此心里还没有动武的念头,而门下之人早已忍耐不住――而更可怕的是,或许他们心里的敌意和戒心从未有片刻消弭,所有的表面文章,其实只是为了积蓄更多毁灭性的力量,重开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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