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该死的门阀……”冶胄咬着牙,腮上肌肉鼓出来、有一种杀气:“我们铁城里、百年只出了这么一家子人可以进到皇城里去!还要硬生生被那群混蛋给弄死?”
“……”同伴目瞪口呆地看着忽发狂言的冶胄,不明白他为何对云家姐弟如此关心。忽然想起这个年轻人以前曾居住在永阳坊,和发迹前得云家人是邻里,不由脱口:“冶胄,莫不是你认识云家姐弟?”
“云家?呵呵……”冶胄忽地笑了起来,“巫真啊……至高无上的十巫,我们这些铁城的平民百姓,又怎么高攀得起呢?”
同伴还想再问什么,冶胄迅速低下头去、将已经成形的精铁长剑挟起,浸入了一旁的冷水槽内——“嘶!”一阵白烟立刻腾起,弥漫在狭窄而火热的作坊里,阻隔了一切视线。
云家三姐弟……那样遥远的回忆。
冶胄忽然有些失神,直到手里的长剑在水里浸得冷透也没有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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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苍苍的巫即长老从皇城的藏书阁中走出,连平日手里拿着的金执木拐杖都不用了,沿着朱雀大街一路穿过官员居住的禁城、健步如飞地来到了嘈杂的外城。
年轻的巫谢捧着一卷羊皮卷,小跑着地跟在老师后面,微微有些气喘。
脑子里还在回想着片刻前在藏书阁里看到的景象:师傅从阁楼角落积满灰尘的空桑典籍里翻到了这一册《伽蓝梦寻》,脸色就变了,几乎是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翻开了脆弱的羊皮卷,忽然指着一处大声叫了起来。
老人欣喜若狂的声音震得藏书阁的灰尘簌簌而落。
“去铁城!快带上这卷书,跟我去铁城!”十巫之一的巫即大喊,毫无帝国元老院长老的风范,一把扯起了弟子往外就走,“小谢,我终于找到了法子!”
巫谢是十巫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出身清贵、自幼样样占得第一,二十多岁上就顺利袭了元老院中十巫之位。英俊聪颖,,权倾天下,不知是多少帝国贵族少女梦中的夫婿——然而,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把聪明全用在了别的地方,心心念念只在那些玑衡星象,格致物理之间,自始至终无法领会门阀残酷斗争中的真谛。
“什么法子?”巫谢莫名其妙地问。
巫即一边走,一边翻开了随身携带的《营造法式·征天篇》,这个毕生钻研机械的老人激动得须发皆张,得意洋洋,挥舞着拐杖:“我找到改进伽楼罗的方法了!下一次试飞一定成功!不管巫罗他们提供的木材铁器有多垃圾,不管负责试飞的是哪个脓包,我都有把握让伽楼罗飞起来!”
“是么?”巫谢也被吓了一跳,惊喜万分,“真的能让伽楼罗飞起来了?”
“当然!快,跟我去找最好的工匠。”巫即连手杖也不拿了,直奔铁城作坊,“立刻组织人手,按我画的图铸造器具——真是想不到啊,我想了五十年都无法以机械之道解决的问题,在空桑人的《伽蓝梦寻》上居然能找到答案!”
究竟是什么方法?居然能解决伽楼罗因为能量浩大、而无法受控制的难题?
要知道不同于靠着单纯机械力飞天的风隼和比翼鸟,庞大的伽楼罗是借用了如意珠巨大的力量而腾空,结合了机械学的极至和莫测的神力——然而如意珠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无论沧流战士还是鲛人傀儡,居然无一能驾驭,五十年来九次试飞均告失败。
而智者大人、虽然一开始给出了伽楼罗的构造图解,却留下了这个难题给冰族。
连巫即大人苦思冥想多年、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难道空桑人的古籍上会有答案么?
年轻的巫谢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偷偷翻看了那让师傅惊呼的一页——
“如意珠,龙神之宝也。星尊大帝平海国,以宝珠嵌于白塔之顶,求四方风调雨顺。然龙神怨,不验。后逢大旱,泽之国三年无雨,饿莩遍野。帝君筑坛捧珠祈雨、十日而天密云不雨。帝怒,乃杀百名鲛人,取血祭如意珠。珠遂泣,凝泪如雨。四境甘霖遍洒。”
薄脆的羊皮纸上,那样一段古老记载短而平淡。
云家要倒了!穿过帝都三重城墙,到处都听到街头巷尾在低声议论。
巫即兴冲冲的脚步也不由缓了一下,花白眉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担忧。
最近云荒大地上变乱又起,征天军团在几十年的平静后再度被派出——破军少将居然铩羽而归、代之以军中不甚得势的飞廉少将。反之,云焕被派往砂之国执行必死的任务,云家三妹、圣女云焰被逐下白塔废为庶人,身为十巫之一的大姐云烛同时不知生死。
——十年内迅速发迹的云家,可以说是巫彭元帅一手扶持上来的。云家这一倒、不啻于象征着门阀间新一轮角逐的成败。
据前往泽之国追捕皇天持有人的战士返回禀告,飞廉少将带着变天一支、在康平郡已经截获了空桑人。一场激战后空桑将军西京退入了郡城躲避,目下飞廉少将已经将整个息风郡城围得如铁桶一般,开始一寸寸的搜索。看来截获皇天、已是近在咫尺的事情了。
形式在向着有利于国务大臣巫朗那一方演进。
虽然帝国有百姓不准议论朝政的律令,严格的门阀姓氏划分也阻碍了消息的流通,可在最低等冰族聚居的外城里,那些军工作坊熊熊的炉火间,伴随着铁器击打锻造的声音,皇城里的一些是是非非还是被私下流传着。
“小谢……我跟你说过,昭明星已经出现在伽蓝上空,乱离起于内而形于外啊。”巫即在坊间顿住了脚步,忽然间长长叹息了一声,“你自幼聪明、又是长房长子,担了一族的重任,却向来对政局少有兴趣——其实,这也未尝不是福。”
“咳咳。”巫谢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对老师说起这些政局上的纷争,只是道:“虽然我和飞廉交情不错。可是……云焕那小子虽然嚣张,死了却也可惜。”
“死不了的……破军星的光辉虽然暗了一下、却立刻重新大盛,他怎么会死呢?”说着昨夜看到的星象,巫即拈须摇头,“可怕,可怕……风暴卷来前,总是让人无法呼吸啊。”
——脱口的自语,却无意泄露了老者一直从星象来观测时局的秘密。
“老师,你是说云焕会拿到如意珠平安返回么?”巫谢问,有些高兴,“那小子向来强悍,想来也不会轻易送命在沙蛮子那里。”
“能不能拿回如意珠,我却不知道了……”巫即沉吟着,眼睛看着半空飞过的巨大黑影——那是一架从西方砂之国返回帝都的风隼,“要看这架风隼带来了什么样的讯息吧?我想,巫彭和巫朗,一定已经等得急不可待了。”
巫谢抬起头,看着那架西荒返回的风隼渐渐掠低、返回白塔内部,不由蹙眉。
云焕回来了么?
不知,又带回来什么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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