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_沧月【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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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雪楼?那是什么组织?”任飞扬讶然的脱口问,“风雨组织又是什么?”

  “是目前全武林势力最大的组织,也是我为之效命的对象。”高欢立刻不再往下说了,他知道这本是不该说的——即使对着一个即将死去的对手。

  他只最后说了一句:“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为什么?”任飞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们无怨无仇……”

  “上一辈的恩怨。”高欢道,神色却是淡定的,轻尘不惊,“因为你的祖父,曾经当众绞死了我的父亲。”

  “什么?”任飞扬脱口叫了起来,差点握不住马缰,“我的祖父?任寰宇么?”

  “是啊,那个靖海军的统领,任寰宇将军。”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直克制着情绪的高欢眉目间,终于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杀气,冷笑,“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谁都知道他是英雄,可英雄的脚底下,又踏着多少白骨?”

  “我祖父……为什么要杀你父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任飞扬讷讷问。

  “为什么?”高欢笑了起来,微微摇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因为我父亲不肯杀人,就被任寰宇将军军法处置。”

  任飞扬更加诧异:“不肯杀人也有罪?”

  高欢的眼神更冷,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底的冰,缓缓冷笑:“是啊——你难道不知,有时候杀人无罪;不杀人,反而是有罪的么?”

  任飞扬愕然地看着他。

  高欢望着远处的一线蓝色大海,神色淡漠,缓缓开口回忆:“二十多年前,你祖父已然是靖海军的统率,而我父亲则是闽南一带的渔民。因为倭寇作乱,便投身军中作战。十年后做到了副将,在你祖父麾下听命。

  “任寰宇铁血治军,雷厉风行,训练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海上军队。

  “我父亲一开始很佩服他……但是,随着战事的渐渐扩展,他发现,所谓的靖海军,很多时候的行径竟然和倭寇海盗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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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雪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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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倭寇也罢了,连那些因为贫寒而到了海上的流民也不放过!

  “没一次战役后,都不留活口。妇孺老幼一概格杀勿论,金银布帛没入私囊。

  “一次平海祸后,有一大队的海盗来降,颤栗着哀求靖海军收容。我父亲知道那些海盗多半是走投无路的渔民,便有心收降。可是任将军下令:所有俘虏,就地格杀!”高欢慢慢回忆着往事,嘴角有一丝冷笑,“我父亲实在是看不得那些人的惨状,便违了军令,私下放走了那些海盗——”

  声音到了这里,微微缓了一下,高欢嘴角抽动了一下,吐出一句话:

  “于是,靖海将军为了维护军规,把我父亲吊死在军营的辕门上。”

  任飞扬手不自禁地一抖,几乎握不住缰绳,忽然间不敢再去看高欢。

  “你知道了么?”高欢忽然大笑起来,一反平日的冷漠克制,眉间有压抑不住的仇恨和愤慨涌出,“有时候,如你祖父那样杀人如麻是无罪的;我父亲不杀人,却是该当处死!那是什么样的世道……那是什么样吃人的道理!”

  他在长笑中反手拔剑直指苍穹,眼神如雷电般雪亮。

  任飞扬那般嚣张的人,居然不敢和这种眼神对视,默然低下头去。

  “我母亲疯了,拖着我就往海里跳。后来,被一户渔民救了上来,人家看她生的美貌,自己又因为贫寒无法娶妻,也不嫌她是个疯子,干脆拿来当了老婆。”说到母亲受辱的那一段往事,高欢的语气却波澜不惊,“我成了拖油瓶,寄人篱下,生活猪狗不如。在九岁的时候,我逃离了那户人家,去了洛阳投靠父亲生前的一位军中同僚,从此开始了另外一种人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欢眼里有了罕见的笑意,望着天空,轻声:“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学了一身武艺,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但,上天让我在洛阳,遇见了那一对人中龙凤——他告诉我,这个世道,其实可以扭转过来。”

  “我把所有的才能奉献给了他,跟着他们一起闯江湖打天下,一直到今天。”笑了笑,高欢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剑,神色重新回到了一贯的平静淡漠,“一年前,我终于鼓足勇气回去了一趟那个渔村,找到了那户人家,不料却晚了一步——就在我回去的前几天,我那发疯的母亲不堪折磨,居然下毒毒死了继父。”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族里的人滥用私刑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族长下令,把她用来毒死我继父的毒药给她灌下,号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来得太晚,毒已入了肺腑。我无法救她……守了她一夜,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毒药的折磨中逐渐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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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雪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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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临死前的神智却分外清醒,死死握着我的手,指甲一直掐到了我的肉里。母亲不再疯癫,她厉声要我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此生一定要报仇!任寰宇一家老小,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一眼横扫过来,看得任飞扬心胆一震,有说不出的寒意涌起。

  “你……就是为了那个誓言,才找到这里来?”任飞扬失去了平日的锋锐,有点不敢和他对视,侧过头,断断续续地轻声问,“来……来找我们家报仇?”

  高欢漠然地笑了笑:“是。其实我早知道任将军一家回到了太平府,但是,那时候我刚加入听雪楼,有很多任务需要完成,一时间无法脱身——一直到前一段时间平了江南,又征服了拜月教,楼中暂时平静,我才向楼主告了假,来处理自己的个人恩怨。”

  顿了顿,高欢眼里闪过杀手特有的冷光:“当然,我也不是贸然出手的——为了确定你就是任寰宇在世的唯一子孙,我反复在当地打听过,又仔细看了你的佩剑和武功路数。”

  任飞扬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你居然为了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处心积虑了这么久?那是我爷爷几十年前和你家的梁子,就算是父债子偿,可我老爸也死了好些年了……算到我头上来,岂不是有点牵强?”

  高欢神色肃然,杀气从眉宇间直漫了出来:“我一生从未替母亲做过任何事情,只在她临死前,答应了她最后的要求。说到,就要做到。”

  几十年过去了,连东海的怒涛都已经平息,那些恩怨的本身早已被人淡忘。

  可唯一不灭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可怕的仇恨,终于把血债传到了下一代。

  此处是太平府外荒野,四顾无人,实在是杀人了怨的好地方。

  风从山上掠下,带来冷意。一番对话后,任飞扬慢慢平息了最初的震惊,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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