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发鬓上还有粉色的花瓣,肩上帔帛也是随意搭着,明明有些狼狈,神情却一本正经,那两个丫头都瞪大了眼重重点头。銮铃盯着她们,悄声问:“竹凊怎么了?”
“竹凊姐姐听说小姐嫁给的是子夜侯,急得吐血,大夫说是旧伤复发了。”那个脸红的小丫头抢先回答,另一个丫头拿胳膊戳了她一把,纠正道:“小姐现在是王妃,子夜侯也是都夏王了。”
銮铃也懒得追究,又问:“我母亲呢?”
“夫人说她不舒服,总躲在屋里不出来。”那个丫头再次抢答,另一个丫头再次拿胳膊戳她:“那是夫人不想见老爷的借口,怪老爷把小姐嫁给子夜侯!”
那个脸红的丫头脸愈红,咬着嘴角不说话了,却是另外一个丫头眼巴巴看着銮铃,自告奋勇道:“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个脸红的丫头听说,不服气地提醒道:“你该改口叫王妃了。”另外一个丫头又一次拿胳膊戳她。
銮铃本来没了问题要问,却被眼前这对既别扭又可爱的丫头逗得心情极好,于是又问:“你们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叫雨心,她叫云心。”那个脸红的丫头再次抢答成功,另外一个该是叫云心的一下子恼了,瞪着雨心。雨心气势一弱,嗫喏道:“下面的话你来说吧,我保证不说了。”
云心这次满意了,慢慢道:“我和雨心原本也是跟着小姐的,后来小姐搬到夫人这里来住,我们就还留在原来的院子。这次竹凊姐姐病了,老爷见这院子里人手不多,就把我们俩指过来。”
“……跟着我?”銮铃倒是吃了一惊。云心和雨心一起点头:“是啊。”然后又有些伤心地垂了头:“小姐把我们忘了。”
竹凊还住在原来的屋子,就在銮铃房间的隔壁,銮铃悄然推门进去,一股子药味扑过来,竹凊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旁做针线,不时要停下手中活计咳嗽一两声。听到有人进来,头也没抬,只道:“是云心还是雨心?把药放桌子上吧。”
銮铃默不作声把食盒放下,取出药,热腾腾地捧到竹凊面前,竹凊眉头一蹙:“先搁着,一会儿再喝。”銮铃抿唇笑,这丫头,不过两天不见,倒学会摆大姐的模样来了。
竹凊见那人不走,正要发脾气,一抬眼瞧见眼前华丽的裙摆,才猛然抬起脸,看见望着她微笑的銮铃。
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竹凊要站起身,身上却没力气似的,又重重坐回去咳嗽起来。銮铃忙放下药,把她扶住,责怪道:“怎么两天不见,就成了这样?”
竹凊一下哭了:“小姐说话不算数,不肯带竹凊一起去。”
銮铃一滞,凝眉把哭得直喘气,仿佛坐也坐不稳的竹凊搂在怀里,柔声道:“那天那样的情形,我要去的说不定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能带你一起去?”
竹凊不再说话,只放声哭起来。銮铃眼也微微红了,却是生生忍住,打趣道:“是不是怕我再不能活着回来见你?”
竹凊不说话,只管哭。銮铃也不再说话,看到掉落在地上那块手帕,上面是竹凊绣了一半的一只金色铃铛,当日萧裛琖送了一块手帕给她,她直夸这手帕漂亮。竹凊就不服气了,说她绣的更好看。銮铃不信,竹凊就信誓旦旦要绣一块给她,可却没来得及。
“别哭了,再不喝药,就你这副身子骨,我今天也不带你走了。”銮铃抚着竹凊的头发,温声笑出一句。竹凊身子一颤,即刻把一双泪汪汪的眼瞪着銮铃,哑声道:“小姐肯带我去了?”
“考虑考虑吧,你什么时候身子好了,能替我干活了,我就带你回王府。”銮铃把手一摊,却瞄一眼桌子上的药碗。竹凊心下明了,端起药一口气喝光,红红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銮铃:“小姐,我很快就会好了。”
銮铃却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帕,轻轻拂去上面的微尘,沉默片刻,才怅然笑问:“姐姐是迟早要进府的,我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儿,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竹凊虽然被銮铃的话搞得一塌糊涂,但还是抹干了泪,重重点头:“不管龙潭虎穴,竹凊都要跟小姐一起,再不分开。”
銮铃心头一暖,她这次过来,本就准备带竹凊一起回去的,若不然,在那疏影殿可是太孤单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当下,她嘱咐竹凊先好好休息,自己又去看林音初。
第19章 第十九章
林音初正坐在窗下的榻上望着不远处的琵琶发呆,不妨有人敲门,“是谁?”
门外的人不答,她便拒绝道:“我现在累着,谁也不见。”銮铃哧地笑出来,调皮地应声:“母亲以为是谁?母亲也不想见铃儿吗?”
林音初回不过神,銮铃已自顾推门进来。
看到一脸笑意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銮铃,林音初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呆怔在那儿,直到銮铃走过来,在她脚边跪下,又柔柔叫了声“母亲。”林音初才哽咽一声,哭了。
銮铃眼中也含了泪,却是笑句:“母亲不必担心,女儿虎口脱险,安全地回来了。”林音初把銮铃抱在怀里用力抱紧,身子轻轻颤着,无声的泪滴在銮铃颊上,连成一串,滚落。
好半响,銮铃悄然把泪擦干,撒娇道:“母亲,那里梳头的丫头不好使,把我的头发梳得太紧,弄得我头皮疼,你把这个发髻拆了,重新为我梳一个吧。”
林音初一怔,自从两年前銮铃醒过来之后,对周围的人都带着一种疏远,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再没有在她面前撒娇,也再没有耍过小女儿脾气,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这不过两日不见……想是受了不少委屈,想着,她心头一痛,却擦干了泪,一把把銮铃从地上拉起来,拉着銮铃在梳妆台前坐下,暖暖一笑:“上一次替你梳头,还是两年以前的事了。”
说罢,却是看着镜中的銮铃眼神轻轻一怔。
銮铃诧异:“怎么了?”林音初摇头笑:“铃儿真美啊。”銮铃脸红了,不过,有哪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女儿呢?而她一生既定,再美怕也没什么用处了。
见銮铃不好意思,林音初抬手去拆銮铃的发髻,却又皱眉:“怎么穿这样的衣服?不热么?”说着,疼爱地要去把銮铃的衣领翻下来,銮铃忙阻止,林音初道:“不妨事,这小院子里不会有外人来。”
衣领翻下来,一道深深的青紫的扼痕,像一道骇人的伤疤嵌在銮铃雪白优美的脖子上。林音初抽了口凉气,震惊地看着那伤痕,銮铃忙把衣领拉好,微笑道:“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真的没事……”她说着,声音也轻轻颤抖着,只要李墨兮那一刻没有松手,这个世界上的“萧銮铃”就彻底香消玉殒了。
林音初终于还是没有再说话,拉开梳妆匣下面那一层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扁圆的金色小瓶,上面的花纹怪异,颇有少数民族风格。复又把銮铃的衣领翻下,从那小瓶里倒出一些晶莹的液体,小心地把那药液涂在銮铃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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