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濛一笑而过,她只是觉得时来运转,自己终于可以重生了。
换上一个健康的心脏,她就可以重生了,那时她想。
当晚,病房就来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
叶逢春,她还记得他的名字,一个高高瘦瘦却很沉闷的男人,毫无存在感,像是生长在阴暗墙角里的苔藓。
像他们这种心脏病末期,不得不靠换心来续命的人肯定和常人不同,自卑或者消极,她都能理解,唯独不能理解的是,平时和她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送你!”他摊开手心,五指惨白细长,像是枯枝,微微刺目,安濛盯着他掌中的东西,微笑,“这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他垂目,整张脸都沉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护身符啊,安濛知道这东西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她不能收,因此淡淡谢绝。
像是没想到她会拒绝,他愣了一会,脸色突然诡异的红了,在安濛讶异的时候,猛地弯身将玉挂到她脖上。
安濛一阵凌乱。
他压低声音,语气不知道哪来的笃定,“安濛,你一定会重生!”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安濛坐在病床上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忙朝他的背影喊:“谢谢你的好意,可我还是不能收!”
叶逢春脚步微凝,语气有些赌气的成分,“现在它是你的护身符,以后……你就是我的护身符!”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轻叹一声就此离去。
安濛抽了抽嘴角,低头看向他的护身符——一枚浅黄色的琥珀,触手温凉,很是舒服,类似树脂一样的物质包围的正中间有个漂亮的、鲜活的红点。
她正要细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眼睛突然剧烈一痛……
画面一转,站在河边的安濛晕了过去。
小屋前,一对中年男女正在喁喁私语,安濛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瞬间就湿了。
爸,妈!
安濛利索地爬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口,正要开门,突然停住。“忠哥,这可怎么办是好,小濛都昏倒好几次了,我们带她上镇医院看看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呜呜!”
“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别乱说!我去拿钱!”安亿忠拍了拍妻子的肩头,神色也很忧虑。
“等等,钱够吗?你看要不要从小姑那里借点……要不然问我们爸妈……”宋雨晴捏着衣角,很是为难。
“这……”
“爸!妈!”安濛深呼一口气打开门,笑靥如花,“你们在说什么钱?是要给我买糖吗?”
两个大人一愣。
虽说一个二十八岁成熟灵魂故意扮嫩有些可耻,但看到他们的时候,安濛觉得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臭丫头怎么赤脚跑出来了,生病怎么办!”宋雨晴脸一唬,就将她抱了回去,放在床上。
感受到贴身的温暖,安濛鼻尖发酸,在宋雨晴将要起身的时候,用力搂住她的腰,“妈,妈,妈……”
“臭丫头怎么那么粘人了!”宋雨晴好笑地将她塞进被子里,抬头就发现她一整张脸都糊满了泪水,连忙心疼地到处摸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大男他们又欺负你了?”
正文 第二章拜访孙柏生
安濛破涕为笑,“我没事,我今天看到孙爷爷,他说我是低血糖,所以才会晕倒,你们只要给我买糖吃我就不会晕了!”
“臭丫头!”宋雨晴气笑了,揪她耳朵,安濛连忙讨饶。
另一边安亿忠嘘了口气,“也好,我差点忘了这茬,我先去孙叔那里问问是怎么回事,小濛你好好躺着,回来给你买糖!”
“等等,我也去!”宋雨晴跟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安濛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下,伸手摸向心脏部位。
不是低血糖,是复杂先天性心脏病。
因为胚胎在母体内发育不全,心脏没有完全长好,一出生就带了毛病。
水湘村医疗落后,母亲怀她生她的时期,并没有有效的医疗设备可以检查胎儿具体的身体状况,因此没有发现她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直到八岁,她开始晕倒。
如果没有记错,今天已经是她第三次晕倒。
随之而来的会有一系列症状,头晕眼花,恶心反胃,心脏绞痛,口唇发紫,走两步都喘。
其实这八年来也并非没有症状,比如她自小体质就差,特别容易感冒咳嗽发烧。比如她长得瘦弱矮小,相比其他八岁的孩子,看起来更像五岁。
不过这些,也只被当作个体差异对待而已。
前世的今天,爸妈带她到镇上医院检查,那名姓王的医生看着片子笃定她活不过二十岁,言辞确凿,当即把他们吓得站不住脚。
那时候她还不太懂这些,只知道自那以后,自己和别人好像就不太一样了。
整个家开始变得阴云密布,爸妈每每看着她都会欲言又止,难过痛心,背着她经常抹泪。
没过两天,爸妈商量好,筹了钱,又带她去了城里更具实力的大医院,找到知名心内科专家,又给重新检查了一遍。
医生安慰说没那么夸张,只是情况有些复杂,需要几次手术,分别治疗。
光是手术费,全程下来大概就要五十万。
而且他们医院并没有动这种复杂大型手术的资格和条件,建议他们去京城一家有名的心血管医院治疗,越早越好。
这对一个生活在农村,条件艰难的家庭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
从医院出来,父亲就将她扛到肩头,笑呵呵地说:“小濛啊,我们一定会筹钱治好你的病,到时候你就不难受了!”
“嗯!”她发着低烧,神志不清,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从那以后,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每周都会去城里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喜笑颜开。
母亲的心情也开始好转起来,每天各种忙碌,每晚都会说故事哄她入睡。
但凡她有个风吹草动,母亲都会立马惊醒。由于缺氧,她经常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就会听到母亲拼命压抑的低泣。
那是伤心到极点的哭泣,没人能懂一个母亲的绝望。
安濛往往会从后面搂住她瘦弱的腰腹,“妈,你给我生个弟弟吧,我想要弟弟了……”
“臭丫头,有弟弟,你就不要妈了!”
这样的对话不止一次,重复来重复去,然而生不起,也不敢生,因为没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去负担。
她是他们的全部,他们从来没想过如果放弃她,他们也许会变得很轻松。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想要再生,完全可以。如果有了另外的孩子,也许就会被转移注意力,从而忘了失去她的痛苦。
后面安濛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们能早点放弃自己这条烂命,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安濛恍惚从记忆中挣脱而出,浑然不觉泪水已经流了一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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