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记落在钟原脸上透彻响亮的巴掌,也着实把她自己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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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淡中过到了火热的八月。
这个季节,应该也是尧市最美的季节。
可是这个八月,尧市却好像施了什么魔法,被滂沱的大雨断断续续地浇了整整一个多星期,仿佛开了水闸之后忘了关似的;连日来的高温也被雨水逼成了桑拿浴,整个城市上空都洇着水汽,空气也潮湿得几乎挤得出水来。
从工地返回市区时,早上刚刚放晴的天空中这会儿又零星地飘起了小雨。
原本市区通往工地的路上有几处受内涝影响仍旧无法通行,钟原一行人只得绕行到周边近郊区的公路;这里的路面虽不甚宽阔,却妙在车辆不多,因此反倒少了些拥堵。
冯域手扶着方向盘,不时开口吐槽一下这令人糟心的天气和城市排水系统的漏洞。
坐在副驾驶的钟原却对他的唠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正不紧不慢地开着的,沈未的车尾。
里面同样坐着两个人:沈未和余知予。
渐渐的,冯域就看出了其中端倪,他斜着眼睛笑笑:“先生,不如我开快点追上去,然后我跟余小姐换下车,怎么样?”
钟原闻言轻轻换了下坐姿,“好好开你的车,哪来那么多想法!”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视线却仍旧纹丝未移地黏在那里,好像即使是隔了两层车窗和细密的雨帘,也仍旧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一样。
冯域耸耸肩,无奈地笑笑,不再说话。
现在的情况不同于以往,此行是以元盏和朝晖各位独立单位的“公务事”——视察工地,所以于情于理,余知予都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车上。
可是作为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坐在别的男人车里,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这感觉,并不比上次知道余知予住在沈未给她准备的房子里好多少。
作为安慰,钟原心里不住的为自己的小心眼“开脱”: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而已。
他开始在脑海中“复习”着那一份甜蜜:刚刚在工地上,余知予详尽又专业地讲解着设计细节与问题,与钟原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又好像有一种甜腻的温馨感游走于全身,直到汇成眼角一抹娇羞的笑意。
一辆满载原木的货车风驰电掣般“嗖”地一声从车的左侧超了过去,溅起的泥点把前挡风玻璃也喷得花花嗒嗒。
冯域被吓了一跳,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嘴张得像被塞了个灯泡进去一般:“我靠,这哥们儿,您这是打算起飞哇——”边说着边抬手调了下雨刷,一边无奈地摇着头。
大概是因为路上的车本就少,加上“超速”这种运输货车的通病,那车跑得飞快,几秒钟时间便又同样超过了沈未的车。
而事故的发生,也就往往只是在几秒钟之内。
那辆货车快到离谱的车速,浸着雨水湿滑的沥青路面,一个并不急却突然出现的弯道,和必须在一瞬间里作出反应的所有人。
只见那货车的车尾猛地一斜,竖在右侧的挡条突然断裂,粗壮的原木便离了车体,放肆地朝后方滚落下来,随即便传来原木沉闷的滚动声和清脆尖利的撞击声。
沈未的车猛地向右一横,戛然地停在道边。
冯域也紧接着本能地停了车。
钟原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正见余知予颤巍巍地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她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刚刚的一幕吓坏了,浑身也剧烈地发着抖,连站都站不稳,口中喃喃道:“沈未……沈未他……”
钟原将她的身体接过来,一把揽入怀中,扭头朝车内看去。
一根掉落的原木,一头扎进驾驶室里,把整个不大的驾驶室几乎填满;沈未完全被卡在里面,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正大口喘着粗气;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冯域,过来帮忙!”钟原大喊着。
冯域这才回神,快步跑近。
钟原将余知予安置在路边,自己则开始试图把沈未从车里拉出来——那根圆木直径足有半米,加上整根两米多的长度,这样的重量下,如果沈未被压得太久,说不定会没命的。
尝试拉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沈未的左侧身体却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他的目光开始游离,连呼吸声都弱了不少。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钟原伸手去压住沈未的伤口,两眼坚定地望着已经开始陷入昏迷的沈未,大声喊着鼓励道。
细密的雨丝仍旧忘我地织着,满目的混沌,无边无际。
冯域已经打了救援电话,救援车赶来需要时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沈未从车里弄出来:他的伤口流血不止,实在经不起片刻耽搁。
可是驾驶室已经严重变形,车门根本无法打开,从副驾驶那边强拉又行不通,巨大的原木,如何动得了?
钟原焦灼的目光寻觅间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自己的车,突然间有了办法。
他回头看了一眼压在车上的原木,拍了拍沈未的肩膀:“我有办法了,你再坚持一下!”说完,转身朝自己的车跑去。
发动汽车,调整好方向和位置,钟原猛地加速,直戳戳地朝那根原木耷拉在地上的一端撞去。
倒车,再加速。
巨大的撞击声夹杂着车轮接触地面碜厉的摩擦声回旋在潮湿阴霾的上空,随后,便是原木沉闷的落地声——那原木一头浸着血色,滚出了老远才停下。
沈未被救出车外时已经完全昏迷了,浅色的衬衣也被鲜血浸得殷红一片;那血迹被雨水稍加稀释,甜腥气瞬间扑面而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沉沉地阖着双眼。
这样的画面,余知予只看了一眼就彻底失了方寸,刚刚一瞬间的经过一帧一帧胡乱地在她脑海中窜走:沈未将方向盘猛地朝右边一抡,车停之后,又镇定地打开中控锁让她下了车。
人在突然遇到危险的一瞬间作出的反应往往出自于本能,这时潜意识中要保护的人若不是自己,便是在心里被看得比自己都要重要的人。
钟原也看出了这一点,而余知予自然也十分清楚。
“他是为了救我……为了我……”余知予颤抖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忍不住伸手触了触沈未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手,哽咽着继而大哭起来。
钟原把她紧紧地裹在怀里,看着一旁的医生和护士把沈未的伤口包扎好,麻利地抬上救护车。
“冯域,你留下处理一下。”钟原扭头交代着冯域,之后搀扶着余知予一同上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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